(16)再论老三篇
“ 我比您晚生了几年,可是,在学校的情况跟您差不多。”虎黑子对谭卫国说。“在学校的时候儿,不是学工学农就是军训,写字的时间全花在大字报上了。当时也不爱学习,觉得还挺美的,可现在一想,国家真他妈耽误人呀!那时候儿,年纪叫连,班级叫排,学校都快成了兵营了。那时候儿就想当英雄,心里根本就不知道什么叫怕,碰上敢叫碴本儿(叫碴本儿:北京俚语,产生于文革期间,意为挑衅。)、犯照(犯照:北京俚语,产生于文革期间,意为怀有敌意地对视。)的,不叉他也得花(花:意为将头部打流血。)他。当时挺骄傲,现在觉得特傻。”他谨慎地未提及自己年轻时因为伤害罪被判刑的事。
“我从小儿就特喜欢文学和历史。”谭卫国有感而发地说道:“原来读老三篇的时候儿我就琢磨,你说,张思德是因为烧炭而死的,肯定不可能比倒在战场上的人更壮烈;白求恩是受加拿大共产党和美国共产党的派遣才来到中国的,肯定不可能比自愿参加革命的本土人士更伟大;最可气的就是认死理儿的大傻子愚公,你说,他住在一个不适合生存的地方儿,既不修路也不搬家,却异想天开地挖起了太行山和王屋山,后来怎么样啊,‘操蛇之神闻之,惧其不已也,告之于帝。帝感其诚,命夸娥氏二子负二山’。如果没有天帝之命,愚公的愚蠢会把子子孙孙的前程全都断送在挖山上!张思德和白求恩的精神是可取的,愚公的精神是不可提倡的,到了穷途末路都不求思变,一味蛮干,简直是愚昧之极!我要是愚公,就带着全家迁徙到发达地区,让我的子孙们为国家繁荣民族昌盛作贡献!”
“没想到,谭馆长年轻的时候儿思想还是挺活跃的嘛。”金兆枫说。他意识到,自己以前小看了谭卫国。“愚公移山精神是在特定的历史条件下提出来的,在当时也起到了积极的作用。任何一个民族都是需要精神信念的,愚公虽然愚钝,可他坚忍不拔、持之以恒、敢想敢干,这种精神在某些时期是非常有作用的,不只在中国!”
说笑间,菜上来了,很香。酒是谭卫国点的,五粮液。
“今天没外人,都自己吃自己的,”金兆枫看着谭卫国说:“咱们也别互相劝酒了,慢慢儿吃喝慢慢儿聊,尽兴地聊,我今天特有兴趣听老兄你深聊一回。”
于是,各自开吃开喝,细嚼慢咽,心里揣摩着话和题。
“谭馆长,给我们讲讲文革吧。我们都比您小,挺想听听的。”金兆枫出人意外地请求道。素日里,他对文革的话题是非常敏感甚至说是厌恶的。
“对,说说。”左思南也搭下茬儿(搭下茬儿:北京俚语,意为接话。)地说道。“文革开始的时候儿,我们还都是刚断奶的孩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