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新交如旧故

    “可以呀,我做主了。拿出来吧,让我也养养眼睛。”苏天一说。
    “好嘞。”史大可起身取出一个老画轴,打开后平展在大班台上。“金先生,上眼!”
    “嗳。”金兆枫来到大班台旁,低下头细细地看着。十几秒钟后,完事儿了。
    “不真!本年仿。”金兆枫抬起头,语气肯定地对史大可说。
    “为什么呀?我看着还成啊。”史大可面带狐疑,装傻充愣地问道。
    “也许是因为您在瓷器上花费的时间精力太多了,所以,接触字画儿的时间精力就少了。”金兆枫委婉地说。“纸、墨、印泥都对,就是意思不对。”他用手指着说:“这花骨朵儿,还有这树干,画得太犹豫太柔弱了,绝不是出自大家之手。您再看这字,横竖都快一边儿粗了,哪儿是漆书哇!一点儿质感都没有,松松垮垮的,连代笔都不是!一句话,留不留的不吃劲,要不就白送给大脑炎后遗症患者,要不就偷着烧了。”说到最后,他尖刻得忘了韬晦。
    “你这么有钱的大老板,怎么还留这么假的东西呀?不嫌寒碜哪?”苏天一指着史大可,没好气儿地数落着。
    “咳,没事儿瞎逗呗。”史大可尴尬地笑对苏天一着说。“其实,我也是刚刚知道是假的,还没来得及处理呢。我让明眼人看过,人家说,差得太多了。我有一喜欢字画儿的阔朋友,花在字画儿上的钱多了去了,有馆藏级的,也有好多赝品和行活。他楞说这轴画儿没问题,绝对保真,我心里老骂他是蠢驴呢。唉!真想卖给他,换点儿钱清明的时候儿当纸钱烧。”
    在书画经营圈内,人们将经过描摹拓仿着色而成的字画赝品称为“行活”。
    “烧人民币犯法!”金兆枫说:“把假货卖给朋友,又亏心又寒碜!不能这么干呀。”
    “哈哈,我也就是那么一说。”史大可不自然地笑着说:“嘴上缺德的人往往思想和行为上都不缺德,我这点儿丑陋的意识也就是一闪而过罢了。没别的,我就是恨假专家,就想痛快痛快这张嘴。”
    “咱们这样儿的人都算是高尚的了,都用不着批评与自我批评。赶紧换台,这段儿广播结束了。”苏天一摆着手耍起了顽皮。
    “等等,我还有一张刚花一万五买的于非闇,真假不明,还得让金先生帮我看看值不值得一留。”史大可说完,又取出一个画轴,平铺开来。“金先生,帮咱们掌掌眼。”
    “唔。”金兆枫细细地看着。这是一张于非闇的山水,清丽典雅。“没问题,是真迹。”
    “于非闇山水行吗?他不是一手瘦金体吗?”史大可问道。“我是不是孤陋寡闻哪?”
    “于非闇早期绘画以山水居多,字体学的是康有为,落款儿大多是‘非厂于照’。他中年以后才以工笔花鸟画儿为主的,因为对宋徽宗赵佶下的功夫非常深,字也用了瘦金体。”金兆枫说:“想出手就告诉我,两万块钱我要了。您真成,耍棒槌都能耍出便宜来!”
    “哈哈哈哈……”
    随后,海阔天空的话题轻松地构筑起了嘴上的亲热和谐,相知者说着陈芝麻烂谷子,初识者彼此回味着一见如故……
    不知不觉之间,已经是夜里十点半了。
    “走走走,找地儿过平安夜去。”苏天一站起身来,边活动腿脚边撺掇着,心里怀着孩子一样的冲动。“哪儿啊,咱们?”
    “三里屯儿呀。”金兆枫和史大可异口同声地喊道,他们似乎找到了同一个切入点。
    “行。不花够两千块钱不带回家的。”苏天一的脸上童真荡漾。
    于是乎,三堆灵肉舞之蹈之地飘出写字楼,直奔三里屯。
    天很冷,心很热。三里屯的街上充满了圣诞的气氛,热闹非凡,酒吧里的不同人种像八宝粥的原料一样混乱而可爱地混杂在一起,音乐声和叫喊声把人的神经震得异常兴奋。他们都很快乐,喝了很多酒,各种各样的酒。他们是最晚离开酒吧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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