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且做老顽童

    “唉!算啦。”苏天一下定决心咬定牙。“我还有一张黄胄呢,就是尺头儿小点儿,画工也不太精。就冲这几十年的交情,他拿来我也不要了,自当是抵了人情债了。”
    “够爷们儿!就您这气量,好一似孟尝重生啊。”金兆枫拍手称赞着。
    “您刚才电话里的口气可够硬的。人家来了您怎么跟人家说呀?”左思南问。
    一句话问住了苏天一,他定住神,脸上没了表情。“就是啊,让我想想。”
    “要不这么着。”鬼怪灵精的金兆枫有了主意。“等人家来了以后,您就说,您特别留恋那张黄胄,给他打电话说董其昌不真就是为了找个理由儿再看一眼,怕人家不来,就编了个瞎话骗他。人家一进门儿,您就赶紧承认错误,说自己骗人不对。”
    “唉呀,我也太冤啦!”苏天一一脸苦相。“就这么着了,为了朋友,我也别占有欲太强了,装傻充愣吧。我一会儿就联系剧场,夜里没人的时候儿找地儿唱《窦娥冤》去。”
    “友谊万岁!”金兆枫和左思南站起来喊道,身体扭得就像美女蛇。
    没了心理负担的苏天一彻底放松了,脸上的皱纹里装满了笑意。
    三人的闲谈尚未进行多久,有人敲门了。
    进来的正是大家等待的人。这是一个与苏天一岁数相仿的男人,文静儒雅,满面谦和,没有丝毫的奸诈下作之相。苏天一介绍,来人姓侯,是文化战线的一名老兵了。
    “坐下聊坐下聊。”苏天一客气地礼让着。
    众坐。
    “真不好意思,我可不是故意坑人呀。我还以为家传的东西就是真迹呢,这回可真是丢大了人了。看在你我多年的交情上,就别再寒碜我了。”侯先生怯生生地把用报纸包裹的纸卷双手交给苏天一。“完璧归赵,原物奉还了。”
    苏天一畅快地接过纸卷。“都上画室来吧。”
    来到画室,苏天一将纸卷平展在画案上,用镇纸压好后,退到一边。“左先生,金先生,上上眼吧。”
    二人近身观看,均称赞不已。
    “老侯哇,”苏天一看着面有愧色的侯先生说:“我这两个朋友说了,你那把扇子没问题,绝对是真迹。你把这张黄胄拿走以后,我心里一直割舍不下,想再看一眼,所以,就腆着脸编瞎话,把您老人家给骗来了。别生气啊,我错了。哈哈哈哈。”
    “嗨,我就说嘛,家传的东西怎么能是假的呢!”侯先生完全卸下了心头的重负,声音也敞开了。他的双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紧盯着苏天一。“我知道这张画儿是黄胄亲手送给你的,你舍不得,可话又说回来了,谁让你那么喜欢董其昌的呀?唉!人哪,有时候儿就是爱犯贱骨头。你猜怎么着,我上午把画儿拿到家里以后就一直犯嘀咕。我琢磨着,你要是没了这张宝贝儿,心里得多别扭哇,我这不是夺人所爱嘛!你喜欢董其昌,我直接送你就完了,我知道,你比我更懂更爱董其昌。这张黄胄还是放你这儿吧,你的我的都一样,我什么时候儿想看了就上你这儿来呗。我本想明儿上午再给你送回来呢,可谁料到,你这催命(催命:旧京俚语,意为催促。)鬼还真不容工夫儿。”说完,放声长笑。胸怀呀!
    侯先生这一说一笑让苏天一感动良久,他骄傲而自责地体会着朋友的君子胸怀。
    “说好交换的,我看一眼就让你拿走。当着我两个年轻朋友的面,你可别置我于不仁不义之地呀!”苏天一面色严肃地对侯先生说完,卷起画案上的黄胄镜心儿,递向侯先生。“我也看完了,赶紧把你的东西拿走吧,别跟这儿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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