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自幼是才子
“贫吧你就,你的嘴比手有本事多了,调过来就好喽。”爷爷笑了,在纸上认真地忙活起来。怹说不过嘴快记性好的孙子,小二十年前学的东西,孙子到现在还记得特清楚,还净活学活用呢。
“我这儿齐活了。让咱们看看你给仕女配的什么字儿啊。”爷爷放下笔,细细地看着,并念出了声儿。
“‘陌上拾翠,
纤纤手把香盈袖。
花肥叶瘦,
人比琼芳秀。
风月犹记,
相思泪长流
忆前秋,
绮户低首,
同把青梅嗅。
录二八旧作点绛唇,己巳年兆枫写。’不错嘛,十六岁就能出这文采了,看来你那时候没少看李易安的东西吧?不过呢,话又说回来了,这仕女配上这词,怨妇味儿就更重了。”老人用手势止住了又想张嘴的金兆枫,来到自己的画儿跟前。“字写得好,有陈少梅的意思,要是写在你那张上边儿就更搭调(搭调:北京俚语,意为匹配。)了。”怹俯下身去,一字一字地轻声念着,
“‘素天瑞雪铺苍梁,
凋零一时稀诸芳。
冬江玉道好行人,
踏碎凝雪访暗香。
恭录十五岁旧作为祖父宏制补白,己巳兆枫书。’意境真好,我十五岁的时候决不如你。这世上十五岁比你还强的不会多。”
受到爷爷的夸奖,金兆枫的心里美呀,但脸上却表现出荣辱不惊。“在您面前,我连小巫都算不上。反正现在咱爷儿俩都有闲工夫儿了,有心情的时候,您就多教给教给我。孙儿这厢施礼了——”他口中拖着京韵,学着舞台上小生拉起水袖施礼的样子,虚意地对爷爷表示着敬意。
“得了吧你。连行头扮相儿都没有,做派倒还挺有样儿的。”爷爷嘻嘻地笑了。
爷儿俩一唱一和一溜一拍的。一家子嘛,要不怎么透着那么亲呢!
“传膳啦!”老妈又站在院中发号令了。
今天家里的人全齐了。动筷子以前,老妈又搬出了老礼儿:吃饭期间禁止说话。
……
接下来的几天里,金兆枫紧紧地摽上了爷爷不撒手了。爷儿俩一起写字画画儿唱京剧,插科打诨儿,互相褒贬,可劲儿地招呼着嘴上的工夫和手上的工夫。他们都像是又回到了二十年以前——那时候的生活很清苦,人在社会上也没有任何尊严和地位,家庭是依赖着彼此在精神上互相支撑和鼓励才得以生存下来的,唯一能让他们得到片刻享受的就是亲人之间在技艺上的交流和沟通,他们借此来逃避现实,借此来提醒自己在某些方面并不输人。
9月13日,星期三。中午刚过,虎黑子便急匆匆地来找金兆枫。
“兄弟,明儿个就是中秋节了。你今天晚上要是没事儿,咱们请工商局的朋友吃个饭吧。人家就想去丰泽园,说那儿的菜做得地道。咱们不是求人家办事儿吗,没辙呀。”虎黑子苦着一张糙脸说。
“行啊,咱们本来就应该请人家的。”金兆枫很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