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我才是流氓

    进了办公室,处长的脸简直像是大雨的前兆一般,阴沉的。他猛地拉开盖在金兆枫脸上的报纸。令他吃惊的是,对方的眼睛里并没有睡意。“当着别人我都不说你。你今天怎么回事儿?不知道别的同事对你有什么反映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跟一泡狗屎似的摊在那儿。像你这样,怎么当领导啊!”他的态度蛮横,简直像是在申斥自己的儿子。他是爱护眼前的小金的,他清楚,这孩子聪明好学又肯干,将来的成就必定远远超过自己;小金会接自己的班当上处长,他绝对不允许这个可爱的年轻人因为工作上的失误而在不经意间提前断送了似锦的前程。
    “出了点儿事,是我自己的事。对不起,是我错了。”金兆枫并无意辩解。
    “怎么今天跟变了一个人似的?因为什么呀?我听听。”
    “不好说。您也别问了。我先走了,明儿见。”金兆枫从沙发上站起来,面无表情地走出了办公室。
    他来到离家很近的一家餐厅,想用二锅头梳理一下无名的愁绪。天安门事件以后的北京外地人很少,餐厅里的食客也比平时少了许多。他的酒量极好。平时,除了大家聚会,他绝少一个人独自喝酒。菜成了摆设,酒倒下去得挺快。浓烈的酒在他的胸腔里形成了一个气团,一股难以发泄的闷气。喝啊喝啊喝啊,把酒送进嘴的动作几乎成了惯性。一瓶酒干没了,筷子还没动。
    “姑娘,劳您驾,帮我再拿一瓶儿来。”他向女招待申请的时候全无醉意。
    “好咧,大哥。”随着一声清脆的川音,没过多一会儿,桌子上就有了一瓶新的。“我帮您打开吧。”川女子拧开酒瓶盖儿,帮金兆枫倒上了一杯。“您真能喝。我们就喜欢您这样的常客,又有酒量又有修养。按你们北京话怎么说来的?噢对了,爷们儿。大哥,您就真爷们儿。”她真诚地笑着,率真的表情和语气里不带半点儿谄媚。
    他的心情好像一下子好了许多,还对川女子笑了几声。
    接着喝。
    喝吧。时间对他来说,已经是一种无关紧要的事了。
    虎黑子叼着烟带几个人走进了餐厅。他一眼就看见了金兆枫。“真不多见呀,兄弟。怎么一个人喝上啦?难得。咱一块儿吧?”他虚意地让着金兆枫。其实他知道,金兆枫是不会和他周围的这些人同桌的。
    “不用。”他接过虎黑子递过来的烟。“喝你们的吧。”
    “得哩兄弟,慢慢儿喝着。那我就不陪你了。哪天咱们约约,我就爱跟你聊,特长学问。”他带着人走到离金兆枫很远的一张桌子旁坐下。
    “虎哥,刚才那大哥怎不给您面儿啊?哪区的他是?够不懂事儿的。”虎黑子桌上的一个小崽儿想拍他的马屁。
    “肏你妈!”虎黑子使劲儿点着小崽儿的脑门子,“我兄弟今天有心事儿,没看见他不高兴吗?我都没敢烦他,你丫敢?瞎Bī玩意儿,再不懂事儿我他妈抽死你。”
    金兆枫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概时间也不早了,他也该回家了。老妈总惦记着儿子,不能没事儿就让她着没影儿的急。
    结完账,他来到虎黑子的桌前。“黑子,我先回去了。账我替你们结了,又加了十瓶啤酒。”他严肃地看着多嘴的小崽儿,“干事儿别跟秦桧似的。再背后说坏话,我他妈摔死你!”
    众人皆惊。无语。
    虎黑子倒是知道金家的男人都学过家传的把式。可打死他也不信,金家会出动粗撒野的种儿,甚至还敢耍口贩子摔死人,看来自己以前倒是小瞧了人家。
    “兄弟别生气,丫不懂事儿。走,哥送送你。”他把手搭在了金兆枫的肩膀上。他知道金兆枫有点儿高了——脚下都不稳了。
    “不用。喝吧你们。”他拿下虎黑子的手,伴着摇晃,坚定地走了。
    老妈在给他等门——都快十二点了。
    埋怨,嘱咐;道歉,睡觉。不表。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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