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祖上是皇亲
自打满洲入关到现在,金兆枫的家已经在北京定居三百六十二年了。他是正黄旗满州人氏的后代,他的祖先和亲戚们曾经统治过中华大地近三百年之久,在他的骨子里,残存着祖先遗留下来的聪慧和自尊,保留着对中华传统文化的痴迷。现如今,像他这样看重礼仪敦仁仗义的人实在太少了。
在金兆枫的眼里,没有几个人能算得上是纯粹的根红苗正的老北京。北京的年轻人们说着北京话,但他们中的许多父母们却在取得北京户籍多少年以后仍旧操着一口祖辈流传的乡音。共产党解放中国前的老北京城内,外地人特别少,有的,也多是些个做小买卖干小手艺的。现如今可大不一样了,每天跟你照面儿的人,口音和你不一样的十之八九都不止呢。
史籍《礼记•乐记》中说:“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车而封黄帝之后于蓟。”这大概就是关于北京的最早记载了。前些年,广安门护城河东侧立起了一座样子很高古的石碑,碑首有字曰:“北京城区,肇始斯地,其时为周,其名曰蓟。”岁月流逝,江山易主,英烈辈出,朝代更替。1644年,王承恩服侍着崇祯帝在煤山东南角上了吊,随后,农民英雄李自成进了北京城,在武英殿龙登九五之位。接着,吴三桂冲冠一怒为红颜,拱手献出了山海关,让勇敢的满洲人打入关内。李自成惶惶西逃,多尔衮骑着他的高头大马进入了皇宫,实现了他父兄多年的愿望。满洲人来了,当皇帝坐了天下,这一坐就是二百六十八年。当时,归顺满清的人被前明的遗民们视为叛逆。《桃花扇》描写的就是如此内容。但孔尚任绝不会想到,清人会屡次给他的祖先以极高的礼遇和殊荣——顺治爷在入关次年即诏令天下,追封孔子为“大成至圣文宣先师”,每年春季和秋季,朝廷均派遣大学士一人到孔庙祭祀;康熙皇帝在南巡江苏回京途中,专程到曲阜孔庙祭祀孔子,进入孔庙大成门就行三跪九叩礼,并特书“万世师表”四字悬额殿中;乾隆爷更是八次拜谒孔庙。等等等等。入关以后的满洲人努力地吸收和消化着汉民族的文化,并在后来的统治期间将其发挥到了极致。
金兆枫小的时候听老祖讲过,家里在雍正年间曾有一座大大的府邸,连带爵位都是当初皇上爷的恩封。过去的建制是很严的,只有王公的宅院才能叫做府,王公以外的人家儿只能叫做宅或第,哪怕你是当朝一品的红顶子大官儿;朱漆大门能建在当中间的只有禁城和皇家建筑、王公府邸、大庙等这几类。金家在早的时候便有这么一座大红门面南居中的家——多罗郡王府。老祖可没赶上住王府的辉煌岁月,光绪八年出生时,怹早归入了闲散宗室一类。怹的阿玛在后海置下了一座三进的四合院儿,与自己的一正一侧两个夫人生养了七儿两女,过着“天棚鱼缸石榴树、懒猫肥狗胖丫头”的小康生活。老祖说,阿玛曾带怹到老王府请过安,里边的人都是同一脉的亲戚。
老祖在兄弟里行七,阿玛管怹叫小七子,把怹看成是自己的眼珠子一样——春天带怹去放风筝,秋初带怹到有局的宅门儿去斗蛐蛐儿,过年的时候揣着蝈蝈带怹逛厂甸儿,京城有名的大饭庄把怹们爷们儿看成最懂美味吃食的爷。但宠着归宠着,在功课上的管教是极严的。当时的旗人不单懂得休闲娱乐,还特重视文化学习。老祖的阿玛把自己全身的文武技艺悉数教给了儿子,而老祖也自幼就打拳摔跤俱精,只是不能像阿玛那样静下心来弹好古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