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破败的家惨不忍睹
火车像一具长长的摇篮,把人们摇晃的昏昏欲睡。素花很困但睡不着,一路上想着家乡的样子,想着孩子病魇的眼神,想着自己的家,更想到自己的未来。困极了,一合上眼皮,这些问题又回到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折磨她,就好像老天不放过这个被命运折磨的心力交瘁的女人。
颠簸了一天一夜,下火车、坐汽车、徒步走。家乡、那个保留着自己爱和恨的家乡又出现在眼前,小村还是那个小村,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离去而变了模样,家却变了一片凄凉。残破不堪的院门上贴了一张白纸,那白纸的一角被风掀起,在寒风中瑟瑟战栗,拍打着院门。白纸不停地抖动,像孩子苍白的小手,召唤远在天边的母亲。素花站立在门前,凝视良久,用手抚慰着这只苍白冰冷的小手眼泪刷的一下蒙上了双眼。素花心底在召唤:孩子、孩子,娘回来了。白纸好像又要挣脱了般,在寒风中不停地抖动,素花多么希望它是一个具有神通的招魂幡,能召回心爱的儿子,让母子再见上一面。
然而,呜咽得寒风抖得更加厉害。
素花打开门,院落里荒凉一片,东西乱七八糟地横陈在那里,没有一点顺序,仿佛这是一处遗弃在那里的百年老宅,无人问津。这个也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小院啊,如今变得这般凄凉。素花眼泪扑簌簌滴落下来。她走进屋,堂屋里除了锅台再无其他。她停住脚步,掀开锅盖,锅底部黄褐色的铁锈很浓,浓得就像老人浑浊的眼泪,在锅底汹涌着。
这时,“嘿嘿”的笑声传过来,那样的森人。素花抬头看,这人蓬头垢面,衣衫褴褛,裤腿下面已成狗牙状。自己的家已被拾荒要饭的人当成了落脚之处了。
“嘿嘿,儿子,饿了吧,爹这就给你做饭去,给你做饭去……”那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
素花愣在那里,面前的人是自己的男人,自己给哥哥换媳妇得来的丈夫。
素花眼望着自己的男人,自己的疯男人,眼泪顺着眼角往外淌。虽说自己在婚姻上走错了一步,可是男人正常的时候,这个小家有一点点鲜活的气息,随着丈夫出事、孩子生病,恶魔般的爪子黑暗中伸出来的把那一点点气息也掐灭了。
素花望着自己的男人,一股巨大的负罪感袭上心头。为了孩子的病,她千里迢迢远走他乡,撇下男人。可是,不撇下男人又有啥法?
素花多么希望男人叫一声——素花。
男人手里住着一个木棍子,哆哆嗦嗦一拐一拐地走向素花,走过素花,走向屋门……
素花追上去,对男人说:“看看我,我是素花啊!”
男人没听到似的,嘴里依然发出含混的声音,“儿子,我给你做饭,我给你做饭……”
素花看到男人一拐一拐的背影,失声地通哭起来。
也不知哭了多长时间,素花抬起头来,想到儿子,就步履蹒跚地走向村外的乱坟岗走去。
乱坟岗里,一个新的小土堆映入眼帘,小土堆的旁边有一长条的木板,上面歪歪斜斜地写道:儿子狗狗之墓。
小土堆前散乱地放了一些半半残残的干粮和一只孩子的鞋。
素花扑过去,趴在土堆上放声大哭,一边哭一边数叨:“儿啊,没等娘给你挣够了钱你就走了,娘真的狠心啊,没有看上你一眼,没有送送你,娘来得晚了,来晚了……下辈子娘还是你的娘,一直守在儿身边,呜呜呜……”
凛冽的寒风在乱坟岗的上空盘旋呜咽,最终淹没了素花的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