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节 七爷家动人的故事
同德在一旁默默地看着一家人的表情变化,眼看着同江和同心就要打起来,赶忙上前就要劝仗,忽听一人声如洪钟:“都住手,一奶同胞这是干啥?”
同江和同心也愣在那里,扭头去看,一家人也望过去。只见七爷声到人也到,冲哥俩就过来了。
七爷知道同理明天当兵走,吃过晚饭就草草地收拾了一下,和女儿冯兰打一声招呼,直奔同江家。待七爷推开院门进了院子,听到里面不太对劲,有哭声有吵闹声。七爷心想:这是咋回事啊?
没打招呼,七爷就大踏步地闯了进来。一进屋,看到同心往同江身上扑来。七爷心想:不好,哥俩闹意见了。就大喝一声闯过来,一只大手往两个人身中间一插,一使劲把同心给扒拉到一边去。别看七爷上了年纪,每天在地里摸爬滚打的也有把力气。尤其是同心好吃懒做,不爱劳动生产,身子骨没有多大的劲。
七爷老一辈子和同江一家关系不错。早些年还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七爷的爷爷二十多岁时逃荒逃到天土村,经过了那么几十年,七爷的家境就比较殷实了。七爷的爹年轻的时候在家里经营一个老豆腐作坊,这个老豆腐作坊也是七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也就是说这个老豆腐作坊是七爷的祖传。七爷的爷爷死的时候拉着七爷爹的手说:“孩子啊,祖上留下的老豆腐作坊传给你了,老祖宗的家业传到你这辈是六代,爹就你这一个儿子,爹快不行了,你得把老豆腐作坊继承下去啊!”
七爷的爹流着泪说:“爹,你就放心吧,我不会扔了祖上留下的家业!”
七爷的爷爷说:“好好,孩子,你还不知道啊,老豆腐工序和秘方只传男不传女,这可是咱老冯家祖祖辈辈几代人的血汗啊……”说完从怀里掏出一块发黄的绸绢,慢慢地伸开手,那块绸绢顺着手就滑落在地上,七爷的爷爷也就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七爷的爹把老人安葬了以后,也就是三十多岁,就按着绸绢上记录的工序和秘方制作豆腐。那时还没有七爷,只有一个姐姐。爹在做豆腐的时候都是夜深人静的时候,也是七爷的姐姐躺在娘怀里进入梦乡的时候。爹在西偏房里自己捣鼓,先是净水洗手,再在里屋里给供着的老祖先上香磕头,待这些完毕才进入操作间做豆腐。做豆腐是不让别人看的,这也是祖上留下来的祖训,怕秘法传出去,抢了老冯家的饭碗。
祖传就是祖传,那豆腐做的别提有多好了,色泽如白玉,膏质如玛瑙,用手一摸,质感滑润,就像处女的皮肤富有弹性和光泽。吃起来口感更是没的说,一口老豆腐送到嘴里,软软润润,温凉适当,豆香直往胃口里钻,顿时满口生津回味无穷,引得人食欲大增,所以远近的人们都爱吃。七爷的爹每天晚上做一坛子豆腐,清晨起来挑着担子就在附近村里叫卖。
七爷爹做的豆腐,有钱的可以吃,没有钱的也可以吃。七爷爹在村子里经常免费给一些孤寡老人送上一小碗。有些人过意不去,七爷的爹就说:“自己做的,还赚不出吃的吗!”
有一天晚上七爷的爹在做豆腐,也是夜深人静时,七爷的爹给老祖先上香磕头完毕,就着手做老豆腐。老豆腐做到最后一个环节了,这个环节很重要,用一种特殊的材料点豆腐浆。正当七爷爹配好这个材料倒入坛子时,院落的门“咣咣“地响。七爷爹心想:这么晚了,能是谁啊?
这个时候是不能给人开门的,开了门进来人那做豆腐的工序和秘方就会传出去,这是祖训上不允许的。七爷爹装着没听见,坐在西偏房里盯着沙漏看时间。敲门声不断,还有人的喊声:“开门啊,豆腐爷,豆腐爷,开门啊……”
人们都喜欢冯家的祖传豆腐,大人小孩都尊称七爷的爹叫“豆腐六爷”。
豆腐六爷听出来了,那是同江的爷爷的声音,因为两家人关系不错,七爷的爷爷刚到天土村时,老郑家没少帮衬,豆腐六爷心一横就去给他开门。
同江的爷爷进来就拉着七爷爹的手说:“豆腐六爷,卖给我一碗豆腐吧,我娘快不行了,她含含糊糊地说想……想吃你做的豆腐……”说着把手里的一只碗递过来。
七爷爹豆腐六爷说:“哎呀,老郑兄弟啊,不凑巧啊,我刚刚点上,还得等会子啊!”
“没事啊,豆腐六爷,我在你这里等着,说啥也得让我娘吃上一口你做的老豆腐再上路啊!”同江的爷爷说着眼里闪着泪花。
豆腐六爷心里很是为难,这做豆腐一道道的工序都是分毫不能有差,这点豆腐时间性更强,时间长了就结板,时间短了就是一坛子稀粥。每次七爷的爹点上豆腐就蹲在沙漏旁,盯着时间,怕错过了。又想到祖传的家训,就说:“老郑兄弟啊,你也别等了,我做好了马上给你送过去!”
同江的爷爷就说:“豆腐六爷,我娘她现在半阴半阳的,那恐怕来不及了啊!”
豆腐六爷想把他支走,可是同江的爷爷不知道其中的缘由,还说:“这么晚了,就不麻烦你送了,我在你这里等着。”
豆腐六爷一看没有办法,心想:糟糕了,这坛子豆腐肯定结板了,不能吃了!
同江的爷爷在这里等得有些着急,豆腐六爷始终也不打开坛子。就这么耗着。同江的爷爷泪就流下来,说:“豆腐六爷,恐怕我娘吃不上她想吃的豆腐了。”
豆腐六爷说:“你快回去侍候你娘,我做好了就给老婶子送去。”
同江的爷爷没有办法就跑回了家。
豆腐六爷一看人走了,马上打开坛子,可不是吗!一坛子老豆腐像是厚厚的一层猪板油,用筷子捅都捅不动。
豆腐六爷想到同江的老奶奶在弥留之际还等着吃他做的老豆腐,就上香磕头毕,马上重做,一个钟头的功夫,一坛子老豆腐做成了。豆腐六爷没有顾上洗把手,就盛了满满地一大碗,端着急步地往同江爷爷家赶。
快到门前了,豆腐六爷听到里面传来阵阵哭声。“娘啊,临闭眼你不孝的子孙也没有让你吃上一碗老豆腐啊……呜呜……呜呜……”
豆腐六爷傻了愣了,片刻后,就像疯了般几步跑进屋子里,把碗往锅台上一放,跪在同江老奶奶的灵床前放声大哭啊:“老婶子,我有罪啊,我该死啊”豆腐六爷顿足捶胸地哭。
哭过之后,豆腐六爷流着泪端过那碗老豆腐在同江老奶奶的头前敬了三敬,放在前面供桌上。
从那以后,豆腐六爷就像是欠了老郑家似的,作出新豆腐必须给老郑家尝第一口。两家的关系就更好了。
又过了一年,七爷降生了。七爷降生的时候,娘大出血,当天夜里就死了。真是祸不单行,七爷的爹又在第三年得疟疾死了,死的时候,七爷四岁,村里的父老乡亲们赶了过来,七爷的爹豆腐六爷左手拉着七爷的手右手指着炕上的柜子说:“孩子,爹就你这一个儿子,咱祖传的营生传到你这里是七代,柜子里有祖先传下来的老豆腐的制作工序和秘法,你可要……”话还没说完就撒手死了。
在场的父老乡亲们尊重老冯家,也尊重他家祖传的手艺,就抚摸着七爷的头说:“我们以后就叫你豆腐七爷吧!”
七爷就跪下来,给在场的叔叔大爷们磕了几个头。豆腐七爷的名字就叫响,打土豪分田地成立了人民公社后,豆腐七爷不做豆腐了,人们对豆腐七爷的称呼就简化成七爷了。
豆腐六爷死后,人们知道做豆腐的工序和秘法那是老冯家祖传的家业,几代人的心血,谁也没有动,由七爷自己保管着。那时人们都很穷啊,七爷的姐姐才七岁,没有人养得起,同江的爷爷就托人把七爷的姐姐送到一户人家成了童养媳,七爷在村里这家一口那家一口地吃起了百家饭。
七爷长大成人后,知道自己有个姐姐,但那时同江的爷爷也不在世了,没法知道姐姐的下落,七爷就一路乞讨,走遍了方圆百十里的地方,渴了喝口沟边的水,饿了和好心的人要口干粮,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一个村里找到了失散多年的姐姐,姐弟两人见面后抱头放声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