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桂香把水打来了。她把铝水壶放在液化气灶上点上火,转身坐下来陪琼花:“你身上的这套衣服挺好看的。你自己在商场挑的?”
琼花说:“这哪里是咱自己买的?是服务中心发的工作服。”
桂香当然不知道琼花的工作服是王悍东掏钱买的,服务中心的一般派出员工是没有这么幸运的。她听琼花说服务中心给她发了这么好的工作服,勾起了她对小区物业管理公司老板的埋怨:“我们物业公司的老板,给我们发的工作服是一件桔黄色的背心,像是劳改犯穿的号衣。这个老板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工钱又少、活又多又累。有时想想真不想再干了。可是不在这里干,我们又能干些什么呢?看来我们这辈子,是不能指望有什么出头的日子啰。”
桂香的估计没错,一无专业技术、二无社会背景的农民,他们进城以后,除了出卖苦力以外,还能指望什么呢?
俩人又聊了一会家常,大春下班进来了。堂兄妹俩一个月未见面,相见显得份外的高兴。桂香对大春说:“琼花太客气,这次来看我们,还买了这么多的东西。”
大春说:“琼花。你这样做就见外了。咱们兄妹在这里能够经常见见面,互相说说话,不是挺好的吗?何必花那个寃枉钱?”
琼花说:“这点东西也没有花多少钱。刚才桂香已经说过了,下回咱也不再买了。今天咱第一回拿工钱,咱请你们俩吃饭,大伙儿在一起高兴高兴。你先喝点水,等你喝完水,咱们就去吃饭。”
三人依旧到上次去过的那家小饭店吃饭。菜还是由大春来点。大春和上回一样,挑了菜单上最经济实惠的几道菜∶麻婆豆腐、三鲜锅巴、青椒炒土豆丝、西红柿鸡蛋汤和三碗饭。
三人吃完饭,服务员过来结账,三菜一汤加上米饭,总计是五十一块钱。大春怀疑服务员是否算错了:“咱们一个月前在这里吃过,同样的三菜一汤只有四十二块钱,今天怎么会变成五十一块钱?开饭店的还作兴坐地起价?”
服务员向大春做了解释:“我们小饭店是小本经营,图的是回头客,哪敢坐地起价?你不想想,最近这一阵子,米、油、面粉、猪肉、鸡蛋、鱼、蔬菜的价格,哪一样不是都在涨价?水涨船高,我们的饭菜不跟着涨一点,饭店不就得关门了?”
大春经服务员这么一讲,也无话可说了。服务员收了琼花五十块钱,免去了一块钱的零头。在回大春地下室小房间的路上,琼花说:“现在东西涨价是涨得离谱。我们东家的婆姨,还是个什么局长的,每次和咱结算账目的时候,她看着超市打印的小票,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怎么又涨了?’”
桂花说:“东西天天涨,而我们的工钱不见涨,往后我们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难过了。”
大春说:“船到桥头自然直。看你们烦的。天下人能过,咱们也能过,如果苦日子再加愁肠满肚,那日子真的没法过了。最近不是听说市里最低工资标准也要提高了吗?咱们过几天兴许也能增加几个工钱了。”
桂香顶了大春一句:“这要看我们的老板肯不肯发善心?哪天发善心了。”
大春说:“只要是政府的法令,他不肯发善心也不行。他敢不守法,我们可以去告他。政府会为帮我们农民工维权的。”
说话间三人回到地下室的小房间。桂香又重新为琼花沏上茶水。
琼花问大春:“最近咱爹写信来没有?”
大春笑着说:“你爹只认得百十来个字,咋写信?你上回写回去的信,他还是找咱爹念给他听的。你爹说了,他有啥事就和咱爹说,夹在咱家的信里一块写,由咱收到信后再告诉你。这样又省事又省钱。”
“最近咱爹说了啥?”
“他只说了一些简单的情况,说一个人过得还好,没事可干的时候打打牌,今年他又买了三只小羊养着,等你回家过年的时候,宰只大羊过一个肥年。”
“咱爹还说了啥?”
“他说可能是年岁大了,最近总是感觉到身子重,没啥力气。听咱爹说,咱叔的脸色也不大好,有点黄黄的。”
琼花一听爹的身子骨不大好,心里有点急了:“咱爹是不是生啥病了?”
大春安慰琼花:“咱看不会有啥大病。咱叔一直身板硬朗,可能是因为儿女一个都不在身边,兴许是嫌太孤独了。”
“金花咋不常回去看望爹?”
“咋不常去?咱爹说,金花每个星期都来看咱叔,还顺便带来一些油盐酱醋什么的,只是她那个小家也离不开她,总是上晌来下晌回去。咱看金花也尽了心了。”
琼花知道了金花常回去照看爹,随即心就放下了一半,她把下午领到的工钱全部拿了出来,除去买水果和刚才吃饭花掉的五十块以外,还有七百一十二块钱。她把十二块零钱留下,其余的全部给了大春:“这七百块钱,刨去邮寄费用以后,余下的请你寄给咱爹。顺便告诉咱爹,身体不舒服就找大夫瞧瞧,不要舎不得钱。人比钱更重要。”
大春接过钱说:“钱咱明天就给你去寄。你来省城的时候,你爹给的钱还没有用完,等会让桂香算一下,看看还剩多少钱,要不要一起寄回去?”
“你看着办吧。余多少就寄多少。咱在这里吃喝都是东家的,平时没有啥开支,不用留钱了。”
琼花看看时候不早了,就向大春告辞。大春和桂香一直送琼花上了小区门口的十一路公交车。十一路公交车横贯北京路,琼花不用换车就可以直达省委的宿舍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