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阶下之囚恍然如梦昨

    飞刀出手，依然是射向身后，不过这一次不是射在大树上，而是射在大树与无情之间的青石板上。
    叮，又一声响，无情手中只剩下了最后一把飞刀。
    他如今身陷相府，手中又只剩下一把飞刀，别说唐青山踪影消失无处可寻，就是他自己的性命怕也危险了。今夜能否抓住唐青山且不说，能否安然脱身都成了大大的疑问。
    无情接连向身后发刀，却从不回身，好像背后有一股巨大的力量压得他不能回头或者不敢回头。他此时面色凝重，忽然闭目宛若凝思往事。
    众人还在诧异，无情最后一把飞刀终于出手了，这一刀不是攻敌，却是攻向无情自身，飞刀飞刺无情双腿，穿过无情双腿衣摆又刺穿轮椅椅面，只听哎呀一声一个人影滚落在无情身边，此人胸前中刀，面白如纸正是唐青山。
    众人这才想起，那无情本来无腿，他这一刀，还是在攻敌而非自残。只是，谁也没有想到，唐青山会藏在无情轮椅下，更没有一个人看出来。虽然灯火辉煌明亮如昼虽然千百双眼睛盯着，但实在无一人看出唐青山的隐身之法。
    无情轮椅一动，已经来到唐青山身边，点了他的穴道。
    唐青山满脸都是不甘，愤然道：“你，你是怎么看出我藏身之处的？”
    无情淡然一笑，道：“扶桑忍术我也略有所闻，你曾师从流川一刀派，这一派最是擅长这些隐匿之法和幻术，所以我早有防备。因此，不论你如何变化，我只要集中精神追踪你的气场，便总能找得到你。”
    “气场？你又是如何知道我曾学艺流川一刀派？”唐青山此时大败受伤，心情大坏，听到无情一口道出他的武功来历，忍不住脱口追问。话才出口，他已经后悔了，这等于承认了他确实是流川一刀派门下。那么，林鹤之死和扮成小初暗杀冷血的事就都能和他扯上关系了。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气场，我们说一个人有风度有气韵，大体就是一种气场了。”无情微笑，虽身陷王府却如同信步后花园般，侃侃而谈道：“你不仅师从东瀛流川一刀派，而且还和扶桑忍者勾结，暗杀冷血，这些，我都早已知道了。”
    说罢，无情举手向坐于大殿之上的王黼遥遥一拜，他这一动，紧张的阖府家仆侍卫和那一百名金甲战士都惊得一跳，发现无情并没有发什么暗器只是拱手为礼才放下心来。无情一笑，道：“王相爷，你也听到了，唐青山已经承认自己暗杀冷血勾结东瀛忍者，无情秉公办事，得罪相爷之处改日定当负荆请罪。如今，无情告退了。”
    唐青山正要开口喊冤，已经被无情封了哑穴，咿咿呀呀再说不出一个字，无情一伸手，就将他提上了轮椅，放在一侧的扶手上，像搁了袋麻袋一样。
    王黼怒气冲冲的盯着无情，半晌不回话。
    他不甘心就这么放了无情，可是他又没有把握一定能杀了无情。眼看着他手下第一高手唐青山都被无情生擒，王黼虽然还有几百精兵三大护卫，却也有些犹豫了。
    “多谢相爷，无情暗器虽然薄有微名，江湖人说可百步外取人性命，但是那自然都是传说，无情更是对相爷一向尊敬有加，不敢失礼，就此别过了。”无情又是高声说道。他话中软中有硬，软硬兼施，王黼想起传说中无情暗器的神奇，终究觉得自己性命比无情金贵多了，犯不上冒险，要杀无情以后有的是机会，也许，哪天哄的皇上高兴了，只要皇上一开口，无情不就得掉脑袋？想到这里，王黼轻一挥手，竟就放了无情。
    王府外，公子虞已经等得着急上火快要七窍生烟了。无情不让他跟着进去，说是自己有官差身份，进去还可以说是办案，而公子虞是江湖人物进去却是违法了，那样到时候皇上追究下来，连他也保不了公子虞，反而使得这一次的行动名不正言不顺无法取信于皇上。
    见无情出来，公子虞长出一口气，无情也是出了一身大汗。公子虞平生不曾佩服过几人，如今也真心佩服起眼前这个白衣飘飘的年轻人了，他一把抓过唐青山，将唐青山扛在肩膀上，笑道：“这样的人会污了你的轮椅，我来扛他。”
    无情却知他的好意，是怕轮椅上放着一个人无情行动不方便，所以轻轻点头，说声：“多谢。”
    唐青山被点了穴道，只能任人摆布，他依然还在回想与无情的一战，不论他藏入地底还是隐身大树，无情的飞刀都会追着他不放，他使尽全力终于接近无情轮椅，却不料最后时刻功败垂成成了敌人的俘虏。唐青山越想越是气愤，越想越觉得可惜可恨，只是全身动弹不得，便连骂一声娘都骂不出口。
    有了张浚的教训，无情和公子虞二人直接将唐青山押回了神侯府，严密看管起来。唐似月和温情都是无心睡眠，见到无情和公子虞回来，温情欢喜的奔去相见，唐似月却一反常态，隐在一旁，看一眼被丢在地上五花大绑的唐青山，心中酸楚，关了房门吹熄蜡烛，却也是一夜无眠。
    当夜，神侯府的一间密室里，昏暗的灯火照着萎顿在地上的唐青山。唐青山哑穴早被无情解了，可却是闭口一言不发。
    “你密派林鹤暗杀冷血，一计不成又生一计，索性以东瀛忍术扮作小初，亲手暗害冷血，这些你可知罪？”无情坐在灯火之后，内力被封一如常人的唐青山看不清无情的面目。
    唐青山看着那灯火后的一团黑影，冷笑道：“你诬告本官，试问，你有何证据？有人证？还是有物证？我即便认识林鹤又如何？怎见得一定是我主使？依你的逻辑，冷血若杀人，你们四人就皆有罪，按你的逻辑，有人若被剑刺杀，就必定是冷血所为了。”虽处于逆境，唐青山却并不惊慌，他侃侃而谈恍若坐上客，无一丝窘迫恐惧之态。
    灯火后一片沉默，唐青山神色越发傲慢。
    无情被唐青山点到了要害，若说证据，唐青山学艺流川一刀派的经历以及与林鹤的关系，都算得上证据，但是这样的证据实在不过硬，没有确切的人证或者物证可以证明这一种逻辑上无误的推断。要想以此来定唐青山的罪或者扳倒王黼，在皇上面前是无论如何也说过不去的。
    片刻后，无情的声音又响起，只是淡然道：“证据我自然有，你与林鹤之事自以为神鬼不觉，可你岂非忘记了？林鹤在翠茵馆有一红粉知己名唤蘋儿的，林鹤对蘋儿一向知无不言，若非我已经找到蘋儿，拿到证据，又岂会冒死闯相府捉拿你？”无情这是诈他，一边缓缓道来，一边仔细留神唐青山的神情。
    唐青山闭眼听着，面无表情，心中却是乱糟糟的打翻了杂货铺。他当日之所以放了蘋儿，一来是蘋儿知机跑得早，二来他与林鹤向来是单独见面，一个青楼女子，又能知道多少？如今听无情口气镇定，细想想无情若非真有铁证，还真不敢擅闯相府拿他，心里越发慌乱了。他不知，无情是铁了心肠破釜沉舟之举，洪府一门残绝人寰，让无情下定决心拼了命也要将唐青山法办，同时铲除主使他的王黼。
    见唐青山不言语，无情心里也是忐忑，无奈如今已经是走到了这一步，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走下去了。无情忽然高声呼道：“带蘋儿。”
    密室暗门应声开启，门外亮的有如白昼，唐青山抬眼看去，一圈光环笼罩着一个女子，那女子背门而立面向唐青山，唐青山反而看不清她的面目，只是婀娜身姿清楚动人。
    女子进来朝无情盈盈一拜，道：“小女子蘋儿见过无情大人。”暗门也随之关闭，密室里又昏暗如旧。她声音婉转，听来很动人，若以这样的声色歌柳永的词，必然极佳。
    听闻此语，唐青山如遭雷击，他一向瞧不起女子，更看不起青楼女子，林鹤与蘋儿之事他自然知道，但是在他看来不过是一桩买卖，没什么真情。虽然如此，以他的小心依然派人调查过蘋儿底细，确实是一个普通青楼女子，有一个与大多数青楼女子相似的被迫沦落的悲惨故事。
    眼前女子看上去是个美人，可是是否是蘋儿，唐青山却摸不准了。
    无情道：“姑娘请起，眼前之人你可认得？”
    女子起身，怯生生看一眼对面地上的唐青山，道：“回大人，是王相爷府上的唐青山。”
    无情一点头，对唐青山道：“唐青山，你现在还有何话可说？你若肯将一切事体据实说来，供出首犯，念你悔罪将功抵过还可免你一死，何去何从，你自己选择。”
    说完，无情再无一点声息，整个密室安静的掉下一根针也清晰可闻。
    唐青山凝神努力看那女子，无奈总也看不清楚，不过即便能看清楚也是枉然，他只暗中见过蘋儿一面，如今想来，只记得容颜也算俏丽面目却摸糊的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