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五章 忍不住骂三字经的追命

    胡大个爆毙闹市，很快被官府的人抬走，说是心脏病发。闹市里围观的人们和其他的摊贩，也并不起疑，在他们看来，胡大个正好好的给人割肉呢，突然扑倒在地死了，若说不是心脏病，又能是什么？人们难免惋惜，又难免叹息，叹一叹世道的无常，人生的虚妄。之后，一切恢复正常，很快就有新的肉贩替补上了胡大个留下的摊位，这样的黄金宝地，多少人抢破了头啊。终于有了一个空位，又何尝不是好事？
    等追命听到消息赶去闹市调查完再赶到胡大个的家里时，早已人去屋空。听邻居们说昨天官府的人抬来了胡大个的尸体，就帮着孤儿寡妇把尸体火化了，孤儿寡妇一来不愿意再留在伤心地，二来呆在这里也难以生活，说是回家乡娘家去。还是官府的人好心，派了辆车将他们送走，孤儿寡妇就捧着胡大个烧化的骨灰，离开了好不容易才立足了的京师，也从此失去了好不容易才渐渐富裕起来的家，他们人生的梦想、希望、憧憬至此嘎然而止了。
    真够绝的！
    追命暗骂一声他妈的。
    他很少骂人，更很少骂三字经，如果他不了解事情的真相，说不定也会觉得这一次官府的人实在很好心，办事也实在很贴心，非常有人情味。可，无奈的是，他看清楚了整个事情的轮廓，也看明白了整件事情的纵深。虽然蔡京处理事情的手段不可谓不快不绝，但是幸好他也还有自己的消息来源。
    他是追命，他是四大名捕的追命，他吃的就是这碗饭。在旁人看来毫无头绪没有线索的事情，到了他手上，就一定能找到线索，层层剥皮的查下去，直到找到真相。只是，有时候真想并不能改变什么事情。比如，它不能让惨死的人复生，也不能让冤死的人重活一次。
    追命之前在赶到胡大个爆毙的闹市后，就去找一个人，那人叫陈七，他一看见追命就想跑，但是他的腿怎么快得过追命？
    每一个地方都有两种势力两种秩序，一种是明的，每个人都看得见，一种是暗的，也许不是所有人都看得见，但是却是每个人都不得不遵守的。这一明一暗的秩序，一明一暗的势力，看上去似乎水火不容，实际上却又是水乳交融的。它们互相依靠，互相需要，偶尔也相互斗争，那常常是为了重新划定彼此的利益边界，从而构筑起一个天罗地网，谁也逃不出去。黑的白的，都成了灰的。
    陈七，就是这个闹市地下秩序的负责人，他样子并不凶，还有点嬉皮笑脸的痞样，在追命面前他乖巧的像遇上猫的老鼠。可是追命晓得，那些想要在这个闹市里讨生活的人见了陈七会是如何的诚惶诚恐，皇上离他们太远，在他们面前陈七就是皇上。但是追命没有办法改变这一切，即便他逮捕了陈七，也很快会有另一个老大重新建立起这里的地下秩序，新上任的老大一如新做官的进士们，都很饥饿，还不如留下陈七，至少已经将他喂得比较饱了。这又是一种灰色，即不太黑，也不会变白。
    陈七乖乖跟着追命来到一个臭气熏天的小巷子里，这里没有人会偷听他们谈话。
    追命问陈七：“老七，胡大个怎么死的？”
    陈七嘻嘻笑着：“三爷您还认识一个卖肉的？呵呵，胡大个就是心脏病发死的，官府都说了，旁边看见的人也都说是。”
    追命笑笑，陈七被追命笑的心紧抽了两下，不过表面上还是笑嘻嘻的样子。
    “看来你是不想告诉我实话。”追命悠悠的道。
    “三爷冤枉，小人说的句句属实，没有一个字的假。”陈七急忙喊冤。
    “好，很好。”追命点点头，闲聊似的道：“老七，听说最近你们与老鬼那票人又干上了是吗？”
    陈七一惊，追命怎么连这种事也晓得？老鬼是另一票混混的老大，老惦记着闹市这一块肥肉，就这半个月，双方已经火拼了三四次。陈七嘟囔着道：“嘿嘿，嘿嘿，瞧爷您说的，小人是个本分人，只是老鬼那些人老爱闹事，爷您该教训教训他们才是。”
    追命嗯了一声，好整以暇的道：“那么你说，如果我请你进牢房里呆上那么十天半个月再出来如何？”
    陈七傻了，他明白追命捏住了他的七寸，这个时候如果他被抓进牢房里去，别说十天半个月，就是三五天，等他出来，这块地方也会被老鬼占去了。龙无头不行，蛇无头也难办。没有了他，他的那帮小兄弟就是无头的蛇。到时候再想抢回来，可就难了。
    陈七苦哈哈的看着追命，一脸的可怜相，追命却看也不看他一眼，轻松自在的很。自在飞花轻似梦，说得就是追命现在的神情。
    陈七只有竖起大拇指，对追命道：“三爷，您高，您厉害，您让小人往东走，小人绝不敢往西。三爷想知道胡大个怎么死的吗？小人刚才忘记了，其实那天小人看见了几个人，只是没有和胡大个想到一块去，爷一问，小人才想起来。”
    追命漫不经心的道：“是吗？现在想起来了？”
    “想起来了。”
    “那你说说。”
    “是。三爷，那天小人看见了几票人马，平时都不会来我们这种破烂地方的人，那天突然一起出现了。”像陈七这样的人，靠的就是一双眼睛，他也许不懂得诗词歌赋四书五经，可是对于人情世故却是精明的很。更是得熟悉京师各类人物，各类人物的各般背景，如此，才可以吃的开，知道该巴结什么人，知道不该得罪什么人，知道礼该往哪里送，马屁应该拍在哪。
    陈七眼睛滴溜溜的乱转，观察着追命的反应，看追命点着头不说话，他也估摸不出追命到底知道多少又想知道多少，只有接着道：“那天出现的人物，有蔡相门下的、王相门下的、还有童太尉门下的。”
    追命心里暗自一惊，他虽然晓得此事必有背景，却也没有想到会牵涉这么深这么广，几乎网络了大宋最有权势的人。可是他面上还是一副早已晓得的表情，看似不在意的道：“这些我自然早知道了，我要问的是，哪一票人下的手？”
    陈七摸不透为什么一个普普通通卖肉的胡大个会牵扯到这么多的人，所以他也猜不透追命到底想要在这件事里查出些什么。但是他凭直觉就知道，这胡大个的死一定不简单。昨天当他发现闹市里突然来了蔡京、王黼、童贯的门下，就知道一定会出事，所以他一直在留意，在小心的观察，因为这里是他的地盘，可以说这里发生的任何事都和他有关，他可不希望因为自己的疏忽而被人暗算，或者被什么人赶出这里。
    还好那些人都不是来找他的，而且对这个闹市也没有丝毫兴趣，他很快就发现那些人共同关心的人只有一个，就是胡大个。然后他就看见蔡京门下一个唐门的高手，来到胡大个的摊子前满脸笑容的买了块肉，还称赞胡大个卖的肉又公道又新鲜，所以额外赏了胡大个一两碎银子，乐得胡大个连连冲那人鞠躬道谢，目送那人远去。不一会，他就看见胡大个突然倒下去了，接着，官府的人立刻来了，抬走了胡大个的尸体。一般官府的人若要来闹市办什么事，总会有人事先知会陈七一声，好让他有点准备，这都是因为他给了那些人无数的好处。但是这次却没有任何人通知他，金钱的效应在这一次突然失效了，他也就明白了这一次的事情有多大。
    陈七只想能离这次的事情越远越好，他宁愿去跟两个老鬼火拼也不愿沾染上这次的事情。他犹豫再三，终于老实道：“三爷，我告诉您，您可不能出卖我，这件事您以后也再别来找我，如何？”
    追命看他一眼，斩钉截铁的道：“没问题，我不会害你，这个你该信得过我吧？”
    “好，有三爷您这句话就行。小人说了。”他忽然凑近追命耳边，耳语道：“下毒的人是蔡相门下，可是依小人看来，就算蔡相的人不出手，那天另外两拨人也会动手。他们都是看到胡大个死后，同时消失的。”
    追命深吸一口气，他的思绪从陈七那里又回到了胡大个家门前。追命回头再看了一眼胡大个家空空的屋宇，转身离开了。
    连他也没有想到，胡喜的案子竟然牵连到这么多大人物，有这么多大人物想要胡喜的命，胡喜想要不死，可能吗？
    追命如今也更加佩服起胡喜了，这个人实在是一个奇人，如果不认为他是一个疯子的话。什么人的钱不好动？却去动蔡京、王黼、童贯这些人的！
    凭借四大名捕的声望地位，追命去死牢里看胡喜。去看胡喜之前，他先去了一趟悦来客栈。从悦来客栈出来后，追命手里提了一瓶酒，酒是甄姐酿的，还有一个食盒里面放着一些好菜好肉，也是甄姐帮忙准备的。
    到了死牢里，在昏暗的牢灯下见到胡喜，却让追命大吃一惊！在死牢这样的地方，追命早已准备好了接受任何悲惨的事物。无论胡喜是缺了胳膊断了腿，还是被刑囚的没了人样，他都准备好了。可是，见到胡喜，看到胡喜的样子，他还是吃了大大的一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