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只是父亲变的有些奇怪

    追命一进酒店，就看到了老板娘，她站在柜台后给客人打酒，酒缸太大了，使得她需要倾斜身子才能够将酒倒入碗里，一缕头发飘下，恰好遮住了她的右眼。阳光从她的发隙间透过，照在追命的脸上。
    莲儿看到追命，已经站了起来，她又扮了男装，有些腼腆的看着追命，似乎想打招呼，又似乎不知该说什么。
    老板娘斟满了酒，腰身挺直，看见是追命冲他一笑。
    追命点点头，有些慌张的赶忙朝莲儿走去，莲儿看着他，眼睛里似乎蕴满了泪水，不知是因为感激还是因为别有伤心怀抱。
    他们坐下，这是店里比较安静的一个角落，老板娘知道莲儿是来等追命的，所以特意给莲儿安排了这样的位置，让他们可以稍微不受打搅的谈话。
    莲儿看着追命，有些紧张，有些局促，她双手搅在一起玩着衣角，这姿态一点不像个男儿。
    追命拿起自己的酒葫芦仰头喝了口酒，虽然他知道葫芦早就空了。放下葫芦，追命泯泯嘴，朝莲儿微笑，道：“莲儿姑娘，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在下若有能帮得上忙得地方，必尽力去做。俗话说，出门靠朋友，我们是江湖人，总是需要互相帮助的。”
    莲儿感激地向追命点点头，还是有些局促，但是看她慌张的神色，追命猜测这次也是背着王霸偷偷跑出来的。
    莲儿低头，又抬头，道：“追命大哥，我看过《四大名捕结婚记》，你们四兄弟的事迹你们四兄弟的侠义就印在了我的脑中。”说着，她羞涩的一笑。
    追命打了个哈哈，心里喜滋滋的。不过他没有接话，只是认真的听着，办案多年，他养成了一个倾听别人诉说故事的习惯。
    莲儿继续道：“追命大哥，我们素昧平生，可是在我的心里，你们却仿佛是我的亲人，我的哥哥们，看着书，我甚至好像可以看到你们的音容笑貌，想不到今天能见到你。”
    看莲儿有些紧张，追命打趣道：“我和你想象中像吗？”
    莲儿红着脸认真地点点头，道：“像，那么粗豪，那么爱酒，只是，你没有我想象中潦倒。”莲儿话才出口，觉得有些不妥，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
    追命笑，道：“呵呵，虽然我穿衣服没有冷血那么英挺，没有无情那么俊逸，但是也还是很干净的嘛，不晓得江湖人为什么都会觉得我特别潦倒，许是我太爱喝酒，你说呢？”追命眨眨眼。
    莲儿笑了。
    老板娘袅袅婷婷的走来，道：“这有一些酒菜，你们喝着聊着。”莲儿朝她感激地笑笑。老板娘也冲莲儿微笑，放下酒菜，她顺手拿起追命放在桌上的酒葫芦，附在追命耳边，轻道：“我去给你装满。”
    追命素来最是宝贝的酒葫芦，却可以轻易的交给这个风姿绰约的女子。
    老板娘走了，追命对莲儿道：“继续说吧，我的年纪足可以做你的哥哥了，有什么话只要你信得过我，不妨直说的。”
    莲儿沉吟片刻，终于道：“其实，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不知道算不算大事，可是，我却为此总在担心，我怕，真的好害怕。”
    追命安慰道：“你且说说，我痴长几岁，总见过一些事情，也许能给你提供一点别样的视角和看法的。”
    莲儿眼圈红了，她道：“我觉得、我发现父亲渐渐变了。”
    “怎么？”追命有些不解，王霸是一员猛将，与辽人作战只有他不曾败过，声威显赫，是大宋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只是并不得志，不受朝廷重用。近来更是被征召回朝，说是述职，却在京师呆了快月余还没能见皇上一面。
    莲儿泪水滴了一滴、两滴……止不住地落下了，她低了头，从怀里取出一方绣帕擦拭泪水，哽咽的道：“以前父亲对我总是很和气，我从小跟着他一起，他南征北战，我便四处迁移，但是我们过的却很开心很快乐。但是，就这半年来，父亲却变得越来越阴郁，常常一个人关起自己一整天，谁也不理，也不和我说话不陪我玩了。”
    越说越伤心，越伤心越流泪，越流泪越无法止住，绣帕都湿了。
    追命叹口气，心想王霸将军必是因为不获朝廷重用一身武功满腔壮志却无法施展而心烦意乱吧，其实，追命也常会生起类似的烦恼，会觉得很累，和敌人斗，他不怕，和小人斗，他真的累。这就是佛家所说怨憎会吧，互相不喜欢的人总是会遇到一起而且彼此的命运还会在某一个时刻纠缠在一起，甚至会影响一生。这些，一个小女孩怎么会懂呢？
    追命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任莲儿哭泣，只是默默地坐在旁边陪着她。
    “我会尽力帮你的，放心吧。”临别时，追命对莲儿说，莲儿满脸欢笑，这么快就忘记了悲伤，好像无论什么事情，只要追命答应了，就一定能够解决的。
    她朝追命挥挥手，夕阳照在她的脸上，分外红。
    一转身，她走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立刻赶到了她身边，一起消失在街角。追命认得那个背影，那该是小五。小五是在为她的小姐做侦察兵吧，以免又发生他们第一次见面时的变故。
    追命还在看着窗外斜阳余晖，身旁一个温柔的声音道：“要我陪你喝一杯吗？”
    追命不需要抬头看，也知道来的是老板娘，他笑道：“好。”
    夕阳将天边染成了红色，天空似乎阴沉起来，有一种要下雨的感觉，但是雨却总也落不下来，只是阴阴的，渐渐遮住了最后一丝夕阳晚照。
    清风明月楼头，无情吹起了悠扬清远的箫声，唐似月一身红衣，支着肘看着无情，风起，将无情的白衣吹得飘飘欲飞。温情在另一边坐着，她撅着嘴，好像在和谁生气，唐似月看她一眼，眼神似笑非笑。
    温情哼了一声，她看到唐似月看她。
    无情身边还坐着一个女子，粉衣翠袖，金玉头饰，有一种雍容华贵的仪态。她看上去很娇媚，是那种让每个男人见了都想要疼她爱惜她侵犯她的娇媚。她在安静的听着箫声，天色渐暗，她似乎有些怕冷，缩了缩肩头。
    听到温情的哼声，她微笑的向温情招手，温柔的让温情无法拒绝，来到她身边，她将温情半揽在怀里，好像一个大姐姐般，小声道：“为什么不开心呢？听，这是多么美的箫声。”
    温情本也生她的气，可却气不起来了。
    一曲箫声罢，唐似月立刻鼓掌，道：“是我听过最好听的箫声呢。”
    温情也鼓掌，更加用力，道：“无情哥哥箫声天下第一！”
    那个娇媚的女子则是嫣然一笑，道：“你的箫声好寂寞。”
    无情看唐似月一眼，唐似月看他的眼神像是看着孩子，无情对温情笑道：“哪里有那么好，只是自娱自乐的。”
    那女子此时站起身，道：“好了，干爹硬要我来给你送这幅字画，说你会喜欢，字画你收到了，我也该走了。两位妹妹都好美，有时间一定来找我玩啊。”
    无情抬头，道：“在下不良于行，不能远送，麻烦蔡悠姑娘跑这一趟，还请代我多谢蔡相，说无情感激万分，愧受了。”
    女子冲无情点点头，道：“你陪两位妹妹吧，别嫌我烦就好。”说完，她转身掩面，身姿停顿片刻，便走远了。两旁早有几个婢女跟上，前头有人提了灯笼照路，后面有人紧紧跟随照顾。
    她走远了，唐似月看着无情道：“你近来总往蔡京府上跑，原来就是为了她，好个多情公子呢。”
    无情道：“蔡京当朝宰相，我是不得不去应付的。”
    “是啊，这就叫官场应酬，真是好一个风月无边的官场呢，怨小民百姓无知了。”唐似月不等他话说完就接口了。
    温情也看着无情，好像要气哭了的样子，道：“无情哥哥，你每天去相府，难道就是去见那个妖女？哼，看她那副狐媚样子，哼……”毕竟年轻，虽然冲动，有些话还是说不出口。
    唐似月这次却与温情站在了一条战线，立刻接口道：“是啊，看那狐狸精，迷得我们天下第一名捕无情公子神魂颠倒，啧啧，才走了片刻，瞧，我们的公子已经在想念了呢！”
    听她这么一说，看无情一脸绯红，温情站起身，跺跺脚，哭着道：“无情哥哥，真想不到，想不到你、你也是这样！”说完，转身就跑了。
    “这，温情——”无情喊了一声，但怎么追得上温情离去的身影呢？
    唐似月看无情一眼，笑道：“怎么，又开始心疼温情了？我说无情公子，你有几个花花心肠啊？”
    遇到唐似月，无情就只有头痛，无奈的叹息，道：“哪里，不是，你、我……”
    唐似月得意的一笑，换上了温柔的神色，轻轻走到无情身旁，倚到无情身后，吹气如兰，在无情耳边轻道：“其实，我知道你爱的是我，心里只有我，你说是吗？”唐似月的手轻轻摸上了无情左耳的耳垂，又向前滑，滑到了无情的脸颊，再向下滑，滑到了无情的心口，她咬着无情的耳朵道：“为什么你的心跳得如此厉害？”
    她忽然抓住了无情的手，一挪身转到了无情身前，半跪在无情身边，眼中风情万种红唇似火，道：“要摸摸我的心吗？比比我们的心脏谁跳的激烈。”
    忽然一声叹息传来，唐似月惊起，一道飞刀就向清风明月楼外树影暗处射去。可是飞刀有去无回，树影里再没有传出半点声音响动，唐似月几乎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无情此时方悠悠的道：“那是公子虞，他已经走了。”
    “公子虞，那个当年名震京师风起云涌的公子虞？”
    无情点点头。
    “他来干什么？”
    “为了温情。”
    唐似月看着黑色的树影，沉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