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我想要飞上天空、看看海

    灯火阑珊，京师的夜是美丽的，这里的夜色比别处靓丽，那些富丽堂皇的灯火，那些熙熙攘攘的人群，那些星星点点的灯光，那些游走街市的人们。京师的夜，是活泼的，是流动的，城市的人们喜欢夜色，虽然在灯火的阴影下，总也有躲不过的黑暗，可是，目迷五色，人醉黄昏，只求今朝醉吧。
    追命与公子虞喝酒，从午后喝到了灯火阑珊时，他们喝光了十二坛老板娘亲自酿的美酒，却还是面不改色。他们都是真正懂得喝酒的人，他们只喝酒，不划拳，那些划拳喝酒的人为的是喧哗里的热闹；他们只喝酒，不说话，那些喝酒时说话的人为的是让语音带走寂寞。他们好酒，他们也懂酒，他们在与酒交流，让酒流入咽喉、流入胃、流入灵魂深处，在那里，仿佛可以看到一个女子的身影，看到她的手、她的腰枝还有她的笑容。可是，却始终不能看清楚她的容颜，只有笑容，溶化进了酒里，成了酒的魂魄，那种销魂滋味，人生几回能尝？终于，公子虞明白，追命所说的好酒就绝对是好酒，即不会只是喝酒的地方好，也不会只是酿酒的老板娘好，而就是好酒，真正的好酒，天时、地利、人和无一不齐的好酒。
    客人，来了又走了，有时候嬉闹，有时候安静，这就是京师里一个普通酒楼的一天。烛光下的老板娘，似乎还是笑着的，她的笑容似乎都是为追命盛开。只是，烛光下的老板娘，躲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她明白一个道理，真正的好客人，是来喝酒的，而不是来看老板娘，她尊敬这样的客人，她也绝对是一个好的老板娘，懂得什么时候应该出现什么时候让自己消失在人们的视线中。
    那公子哥也还在，他清丽的容貌却似乎隐藏着一些难言的隐私。他没有喝酒，只喝了那么一口，被辣了一次，便再滴酒不沾了，他也点了菜，却似乎只是作个样子，看他的样子，似乎是在等人，并不见他怎么夹菜，只是把玩着斟满酒的酒杯，从午后呆坐到灯火已上的夜黄昏。
    身后的书童，也还陪着他，看得出他们出自规矩很严的门庭，那书童站了这么久，似乎也还要如此这般站下去，不曾吃点什么，也不曾坐下歇歇。只是关切地眼神始终看着他的公子。
    公子虞此时却看不下去了，下人也是人，何况只是一个小姑娘，让人家就这样干站一天不吃不喝，这是谁家的小姐谁家的规矩？
    公子虞在这个“公子”和“书童”进入客栈的时候就已经看出，“他们”其实是“她们”，是两个女孩子。这一点，不仅公子虞看得出来，追命也看得出，连老板娘也看得出。不，老板娘并非看出来的，而是猜出来的，因为老板娘还不曾见过不看自己一眼的男子，虽然她面貌平凡，可是她的笑容却绝不平凡。但是当老板娘给这位公子上酒时，她的笑容在这位“公子”眼中却似乎很平常，那一刻，老板娘就明白了，这一定是偷溜出家向往江湖生活的富家小姐。来到这里，这个普通的小店，也许，只是为了体验一些平常不曾体味过的人生。可是，对于她们，这不过是一场游戏，对于别人，却是一场人生，局外人又能看到什么体验到什么呢？
    公子虞笑嘻嘻的对那公子道：“公子爷，你家书童站了一个下午了，你就让她也坐下吃点菜休息休息吧，我看你一桌的菜，莫要浪费的好。”
    他突然开口，却似乎吓到了“公子”，她手一抖，酒杯翻落里面的酒全溅落出来。“书童”急忙拿出手帕来帮她擦拭。
    “公子”的眼神很清亮，那样的清那样的亮，那样的清亮是未曾染上风尘的清和亮。她看公子虞，拦阻了“书童”的动作，不让她为她擦拭，她看公子虞的眼神中似乎掠过一抹清亮的风情，似乎划过月亮的刀光。她摆起架势，学着男子，一抱拳，道：“这位兄台，好，请问你刚才说什么？”
    公子虞一呆，看来这个女孩刚才在想着什么心思呢，只有把话又重复一遍，末了加上一句，道：“天色晚了，早点回家吧，这样的地方不安全的。”
    那“公子”听明白了公子虞的话，却似乎还是有些迷茫，她看看“书童”道：“阿武你累了？饿了？那就坐下吃点吧。”
    被叫做阿武的书童却连连摇手，道：“公子，我没事，你不必管我。”又对公子虞道：“多谢这位公子费心，我一个小书童，只是照顾好我家公子就是我的幸福了。”
    “公子”看着公子虞一笑，道：“你看见了，阿武从来都是这样，她从来不累也不饿，我以前也叫她休息的她都不肯。”顿了一顿，忽然又灿然一笑，道：“这里有天下两大名捕在此，怎么会不安全？我不信还会有人敢来名捕面前做坏事。”这一笑，却是月色拂过荷塘的美景和恬淡。
    公子虞看看追命，大笑，又将头凑近“公子”，让那“书童”略微有些紧张，而那“公子”开始一愣但还是不曾躲避，只是坐的有些僵直不那么自然了。也没奈何，谁让她选择了一个如此靠近公子虞的位置坐呢。于是她听到公子虞小声在她耳边道：“小姐，我不是名捕，坐在我对面的这位才是，如果你是来找名捕的，那么今天你找对人了。”说完，公子虞就笑眯眯的看着这位“公子”，在他看来，追命的姻缘也到了。
    第一次，有陌生男子的气息如此靠近她，她的脸色红了，不仅因为那气息，也因为她没有想到自己这么良苦用心的装扮却被别人看穿，更没有想到的是，这人竟然还知道她的用心。她确实是来找名捕的，她就是因为听到别人告诉她追命常爱来这里喝酒，才会带着陪着她一起长大的丫环小五来到这里。
    进了酒店，看到追命和公子虞，她的心脏就开始跳，她不知道如何来和天下闻名的名捕打招呼，如何来对名捕诉说自己的心事，如何来求名捕助自己一臂之力。一切，她都不晓得，所以她只能鼓起勇气，坐到了他们的身边，思考着这一切该如何开始。而如今，一切似乎找到了起点，虽然，这个起点让她如此尴尬。但是，不管如何，她还是有幸遇到了一位真正的名捕，看看公子虞，她本以为他是铁手，看着追命，这个沧桑的男子，让她看到就觉得好可怜的男子好希望他能幸福过得快乐些的男子，她突然有些不忍，不忍心让自己的痛苦加深这个沧桑的男子的苦难。他似乎已经背负的太多，太多，似乎，他用一生为别人扛起了苦难，独自承受。
    “公子”，还是别叫她公子了，她看着追命，突然泪水滑落，一半为了这个男子的沧桑，一半却也是为了她的苦她的痛。
    看到她哭，小五慌了，看到她哭，公子虞吓了一跳，看到她哭，追命讶异，在这个女孩的眼神中，他看到了很多复杂的感情，但是却依然那么清亮，是清纯的清，是闪亮的亮。她的双眸，似乎就是两颗乌黑美丽的珍珠。
    小五怒视公子虞，她心里以为必是这公子虞说了些不好的话气哭了小姐。追命看看公子虞，询问的眼神也在寻找答案。公子虞却莫名其妙，却不知所措，平生他最怕的便是女子的眼泪，曾经，为了一个女人的泪水，他退隐江湖，如今，这个女孩子的泪水却让他心中怜惜后悔早知道便不来招惹才是。其实，他自己也不晓得自己那句话说错了，只是，既然女孩哭了，那么他便一定是错了，这个道理，很久以前，就有一个女子告诉了他，那是个对他流泪的女子。
    只有老板娘，在烛光下，平静的看着这一幕，她的神色似笑非笑。
    悦来客栈的门外突然起了一阵风，却是马队奔驰而过，在京师，敢如此横行霸道的马队不多见，可是蔡京府上、方应看门下、梁师成门下、王黼府上、童贯门下、蔡攸府上等等这些当朝权贵的奴才们，却都是习惯了横行霸道的。他们似乎都天生有八只爪，不横行，便走不舒服，便不能走路。
    那轰隆隆的马蹄声震得人心发颤，也震的桌面酒杯晃动，连公子虞和追命用的酒碗都快要泼洒出酒来，追命眉头微微一邹。
    忽然那马蹄声又折了回来，赫然几个大汉骑着马就闯进了悦来客栈，为首的四十上下，不怒而威，虽然穿着便服，也能看出平日的威势，身后跟随的铁骑，想来就是他的随从。那汉子看到那公子打扮得女孩，满脸喜色，大叫道：“莲儿，你找得我好苦啊，你到底是怎么了？”此时，小五已经吓得有些颤抖了。
    随之汉子又大怒，他看到莲儿满脸的泪痕，不及细想，眼睛一瞟坐在莲儿桌旁的两个男子，反手就抽出了背在背上的长刀，马儿奔跑速度不减，一时桌翻椅斜，一道刀光霹雳一般就斩向公子虞和追命。那马儿似乎久经杀阵，与它的主人配合的如此默契，当它奔到公子虞和追命身旁时，那一刀的刀光和杀气也恰好到了。这一刀的招数，在公子虞和追命看来都是不过如此，普通的很，但是，这一刀的霸气和杀气，却就连天下四大名捕之一的追命和当年名满京师的大侠公子虞也不禁眉心一寒手心出汗。
    这一刀，是将军的刀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