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004 章 综合区的菜鸟时光

    如果要问谁是地球的主宰，三百年前的人类会怎么回答？
    “当然是我们！”他们会理所当然的这么回答。
    但是这个问题对于现在的人类来说却毫无意义。因为所有现代人都明白人类是出了安全城市就变得极为脆弱的种族，既然现代人连古人百分之一的荣光都没有继承下来，而轻松毁灭古人的王树还统治着整个地球，谁还敢说人类是地球的主宰？就算最狂妄的人说出这样的话也要心虚半天，几百年来对植物的恐惧和仇恨牢牢的占据着每个人的思想。
    “今天白菜怎么卖？”阿隆提着布篮子站在农人的摊位前面，借着清晨的微光仔细的看着，一边问着价钱。
    卖菜的农人施施然的吞下口中咀嚼的甘蔗，美美的砸吧了一下甜甜的味道，一边吐掉嘴里不能下咽的植物纤维残渣，一边用小指拨了拨眼角残留的眼屎，这才朝跟他问价的男人看去。
    二十岁左右的年纪，个子不高不矮，身材精瘦有力，相貌让人印象最深的是那对剑眉，墨黑而修长，最重要的是粗细长短皆佳。就算以农人这样坐在市场里阅人无数的资历，也要对这双眉毛感叹一下长的真好，让这个年轻人原本中等的相貌硬是提升到了中上水平。
    不过他自然不会因为男人的长相给什么优惠。
    “每千克六十。”这样的声音在阿隆的耳朵里，就算是在嘈杂的市场，也听的很清楚。
    “我这里常来，怎么平常没看见你啊？”阿隆随意问道。
    “刚换的摊子。”
    “这白菜什么土种的啊？”
    “当然是城外土了，废话，培养土你吃的起么！我这土是已经种过两年的土，放心吧你。”农人得意的说道。
    “那就……给我称这样一捆吧。”农人的傲慢由来已久，阿隆对此已经很习惯了。
    农人懒洋洋的抓起秤，把阿隆指着的一小捆蔫蔫的白菜扔进了秤盘里，麻利的说道：“700克，索币42元。”
    阿隆从上衣里面的口袋里摸出四张红索，再抓出两个索币，放到了农人的手上。拿起那捆白菜，阿隆转向了肉摊。与农人懒洋洋的售卖不同，肉摊上的商贩热情的就像三百年前的夏天。
    “小伙子，新鲜的土猪肉，今天刚由猎人送来的～”
    “好吃的绿鸟，好吃的绿鸟，油炸一下松脆可口～”
    “快来看呀，冲锋牛的肉，刚从装甲制造厂出来的，还热腾腾的呢，今天就这一只，卖完就没有了啊，卖完就没啦～”
    突然听到有冲锋牛的肉卖，阿隆在清晨出来采买的人群中穿梭着赶紧冲了过去，市场嘈杂的声音也无法让他迷失方向，毕竟冲锋牛的肉作为一种食品可以算是可遇不可求的东西。
    冲锋牛本身是一种凶猛的动物，有鳄类类似的嘴巴和牙齿，天生锋利的巨大牛角，让它们冲锋起来撞击物体的话，就算是近战型装甲也逃不过从前到后被贯穿的悲惨命运。不要说活捉它们了，仅仅想杀掉生命力顽强的冲锋牛，一个配备良好的装甲小队都要费一番大功夫，同时遇到两只冲锋牛就算经验丰富的装甲小队也要避其锋芒。
    冲锋牛的筋是装甲制造里极佳的材料，也只有装甲制造才需要活的冲锋牛，今天早上有新鲜的冲锋牛肉在市场里出现，可以算实在很难得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人们盛传吃牛肉比吃其他肉更涨体质，稍微富裕的装甲战士都喜欢吃牛肉，阿隆怎么也要抢上一些冲锋牛的肉。
    “我要这一块，我要这一块～”
    阿隆挥舞着手臂和迅速围拢过来的人潮挤在一起，长期的自我锻炼和幼时混迹街头的本事在此刻发挥的淋漓尽致，根本没有思考要买多少重的冲锋牛肉，而是直接快速抓起一块巨大的冲锋牛肋排递到了屠夫的面前，另一只手抓着刚刚掏出来的几张银索，不停的摇晃着。
    果然，屠夫的眼睛很快就被眼前那抹银光吸引了一下，原本去接另一块别人递过来牛肉的手自然而然的中途改了方向，接过了阿隆手上的那块肋排，扔到了秤上。
    “9.8千克，460索。”屠夫的学徒熟练的报出了重量和价格，从阿隆的手上收走了钞票，而屠夫则挥动起了大肉刀，一刀刀斩在了阿隆选的肋排上，有些费力的将它们斩成了小块。
    阿隆注意到，屠夫手上的肉刀虽然被肉沫和红褐色的血染成了污浊的器械，但它其实就是某种装甲装备的一种近战武器，看着这个屠夫上半身结实的肌肉和用黑布蒙上的一只眼睛，阿隆有理由猜测他很可能从前就是一个装甲战士，残废之后只好做屠夫谋生。
    冲锋牛的骨头果然不是野豚猪的骨头可以比的，就算用某种装甲的近战武器来砍，也很吃力，一顿劈砍下来，屠夫的头上马上就挤出了一颗颗冒着热气的汗珠。等屠夫把所有的碎骨碎肉收拢进他带着的布篮子里，阿隆也收好了钱，挤出了越来越拥挤的人群。
    又买了很多新鲜的豚猪肉，阿隆带着送货的小弟走出了市场，在路上拐了几个弯，来到了一个黄土城里每个人都知道的地方——黄土甲士综合区。
    “哇，你是替甲士采购的哦？”甲士是装甲战士的简称。
    这个送货的小弟显然是刚刚在肉店工作的新人，他不仅不认识已经成为综合区食堂采购员半年之久的阿隆，还不知道自己那个主要卖豚猪肉的肉店早就是甲士综合区食堂的关系户。此刻大惊小怪的叫出声来，显然对阿隆可以做这样一份工作而感到羡慕。
    而说起来，阿隆可以做这份工作确实可以算运气。
    那一天阿隆把自己的绿犀牛三型拉出石记之后就遇到了一个问题，那就是他应该把这副装甲放在哪里。由于他从未想过自己第一次进城就会完成自己的终极需求，所以，对于这样的突发状况，阿隆还真没有相应的计划。
    不过很快的，他就在板车司机恭敬的询问下确定了自己的去处，那就是黄土甲士综合区。
    黄土甲士综合区是黄土城里最大也是最正规的甲士活动区，对于普通人来说，这里是他们仰望向往的地方，对于装甲战士来说，甲士综合区却是大家赖以生存的重要场所。
    除了一些金字塔顶端的甲士自己养装甲以外，绝大部分的甲士都会把自己的装甲放在像甲士综合区这样的地方，由专人对他们的宝贝装甲进行喂养和保护，这样做可以省掉他们很多时间。
    也正因为如此，不论是工作还是训练，甲士们都是从综合区出发，又回到综合区，工作还是训练总是离不开装甲的，就像骑兵一样，训练打仗都离不开马厩，大多数装甲战士也离不开装甲旅馆。如此一来，甲士们的消费和战利品也大都在综合区里打转，很快的，旅馆、装备店、当铺、食堂等林林总总的东西就围绕起这份产业自然的建立起来，甲士综合区这才成为了名副其实的综合区。
    阿隆虽然是第一次拥有自己的装甲，但他在十岁之前就知道甲士综合区了，那里真是个儿童乞讨的好地方，只要会看脸色，收入比普通民众高出一截的甲士心情好的时候还是会洒一洒对于他们来说太过于麻烦的索币，只要运气不是太差，过去阿隆每天总能捡到两天的饭钱。
    所以，阿隆顺其自然的让车夫拉着自己的装甲来到了黄土城甲士综合区，把绿犀牛三型放在了综合区里最大的收费相对低廉的装甲旅馆里，同时交给亮甲旅馆200索，作为装甲的“伙食费”。
    在综合区里住了一晚后，第二天早上阿隆就被打回了原形，他匆匆的赶到垃圾站，跟车回了城外的垃圾掩埋场洗他的麻袋，谁也没有发现阿隆的细微异常。
    接下来的日子，阿隆每天跟着垃圾车到黄土城找工作，一周后他找到一个机会用一千索贿赂了综合区食堂的大厨师，让他当上了采买员。阿隆挤掉的原采买员也要从食堂关系户的回扣里拿一部分钱的，在阿隆表示把这部分钱都让给大厨师，再加上一千索之后，他得到了这个众人眼中油水丰厚的职位。而事实上他赚的钱比起在垃圾掩埋场多不了多少，还好他可以食宿在食堂，只是阿隆还要养他的装甲，勉强让财政收支达到平衡。
    从死老头那辞职的不是很顺利，但是阿隆并没有在死老头情真意切的挽留下缓一缓脚步，梦想就在眼前，他年轻的心怎么愿意继续留在终年散发垃圾臭气的地方。更尽管死老头留他留的情深意切，但提高待遇的话却半个字没提，让阿隆连犹豫的时间都省了。
    就这样，阿隆终于在离开八年之后回到了黄土城，在甲士综合区里找到了一个安身之处和一份糊口的工作。阿隆的打算很简单，他是一个装甲菜鸟，如果不做这样和甲士靠边的工作，他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好好的训练自己，他可不是不愁吃穿的装甲世家少爷。
    于是就有了半年后的今天，对阿隆工作充满羡慕的肉店小伙计和阿隆一起把上百斤的豚猪肉推进食堂厨房后面的画面。
    随着大量豚猪肉上血肉腥味的弥散，厨房里马上就有人寻味而来，接过了推车，阿隆也蘸着猪血在小伙计的回执单上摁下了自己的拇指印，这一天的采买就算是结束了。
    阿隆提着自己布篮子回了自己的小破房间，这些冲锋牛肉可不是给食堂采购的，460元索币的支出是他自己的钱，这些肉另有用处。把牛肉藏好，阿隆拿着700克的白菜到食堂厨房里，找到了大厨师，也就是综合区二号食堂的管理者肥金。
    “金大，这是今天的菜，两年的城外土种的，700克，总共42索。”
    肥金只是大家背后的称呼，反正没有几个人知道肥金的真名，但是当着他的面，大家还是会称他为金大厨或者直接叫金大。肥金有一身橄榄状的身材，躺下去努力弯曲身体也看不见自己的脚尖，但这并不妨碍他统治二号食堂，敛财有术，不仅在市中心买到一套不限制电量供应的房子，还娶了老婆，前几年生了个女孩儿叫金宝娘，肥金把她宝贝的要命，天天骂前面两个儿子是赔钱货，可对金宝娘连跟头发丝都怕摸掉了。
    阿隆可以理解肥金的心情，在男女出生比率为四比一的土地上，穷人家男子的出生结局大多数只是被抛弃，就像阿隆自己的遭遇。按照通常惯例，四个男子出生后各种意外会先带走两个生命，而就算挣扎活下来的另外两个男婴儿，长大过程中的死亡率也不低，就算长大后也要面对艰难的生活，以及无数红着眼争夺女人的竞争对手。
    可以说，在黄土城、伊辅城、黑土城的范围里，能娶上老婆的都是有地位有实力的人，弱者早就在竞争中被淘汰了。
    相比男子的待遇，相对的，不管谁家只要一生出女儿来，黄土城就会立刻给予养育补贴，受教育的名额也立刻为她预定了一个。先不论女性长大后因为受过教育而得到的工作工资收入，嫁女儿时收到的彩礼钱更是一笔不菲的收入。简单些说，在这块土地上，谁家一生了女儿，他家就开始赚钱了。
    但正是这种政策上对女性的极度倾斜才让社会没有崩溃，否则四比一的男女出生比例，引发的社会问题足矣毁灭一切。肥金亦是把金宝娘当成自己的养老保证。
    综合区第二食堂说一不二的金大厨听完阿隆说的话以后哼哼了两声，自顾自的骂了起来：“什么狗屁城外土种出来的菜也敢卖这么贵，这些农人真他爸够黑的，要不是大家迫不得已得吃点菜，鬼才跟他们买。”
    金大每天都要这么骂一次，阿隆早就听习惯了，农人种点作物不容易，否则怎么轮得到他们嚣张？不论是城外土还是培养土，还有租赁种植土地的费用，要成为一个农人前期的投入就不低，还要忍受长时间没有收入的种植期财政赤字，种出东西后卖贵一些是肯定的。就算是阿隆今天买的小小白菜，单价上比冲锋牛肉都贵了。可以想象金大这么骂的缘由吧。
    把捆成一捆的白菜拆开，金大从里面挑出来几根新鲜挺拔的白菜叶子扔到一个陶碗里，然后开始切手上那些蔫蔫的白菜。那些新鲜的白菜是奸诈的农人故意掺杂进去的，他们为了快点卖钱，把刚摘下来的菜叶捆进已经放“死”的蔫菜叶里一起卖。采买和厨师对付这种情况也没办法，只能把这些新鲜的菜叶放在那等它们“死”去，这样人才能放心的食用。
    植物，已经在人类的灵魂里深深刻下了对它们的恐惧，就算是完全掌握在人类手里的作物，也难逃猜忌。“好的植物就是死的植物！”这样的谚语三岁孩童都会琅琅上口。
    在金大切菜时砧板的响声中，阿隆退出了门外。半年来在采买价格上一贯的诚实已经让金大对阿隆产生了信任，高达几十次的偷偷派人跟踪阿隆记下菜价肉价，却发现账目一索都没差，渐渐的，金大也放下心来，不要阿隆每天都报账了，只是让他自己做好账目供他一月一查。
    回到自己的窝，阿隆在一个本子上仔细的记下了今天采买数量和单价，再算出总价和余额，这才妥当的把本子收了起来。在垃圾站洗麻袋还是有好处的，起码让他学会了加减乘除和识字写字，从这一点上来说，死老头还算有点良心。若继续乞讨或做一份苦力工作，阿隆再过几年都可能还是个彻底的文盲。
    话又说回来，黄土城里就算是走投无路的乞丐也不乐意去城外讨生活，阿隆既然做出去城外的决定，冒着生命危险度过八年时光，他的收获自然要比留在安全城市里的同龄乞丐多很多，否则他凭什么在被死老头盘剥去大部分工资后还能在八年里攒下六千索。
    在自己床上眯了几分钟，恢复了一些精力后，阿隆把买来的冲锋牛肉抓出几块出了门，到厨房里把牛肉从骨头上剔下来，然后扔进了搅拌机里，把它们变成肉沫后，稍稍煮了一下就捞起来装到陶碗里，拿着走出了食堂，朝他放犀牛的亮甲旅馆走去。
    “今天这么早就来了啊？”
    亮甲旅馆外面站着的小伟对阿隆打了个招呼，这半年来他常常看到阿隆早早的就赶来喂他的装甲，他们之间也算是熟识了。不过小伟的心里一直有一个疑惑，眼前这个人明明有自己的装甲，这半年来却只是带着这只装甲在甲士综合区的训练场训练，一直没有加入别人的五人小队出动，或者接受猎人工会的雇用去城外打猎工，这样的情况是很不合理，也和多数甲士的行径是不一样的。
    大多数的甲士都希望尽快的踏上征途，不论做什么都可以，因为大家都认为真正的磨炼都来自城外，进训练场里不仅要花钱，而且还浪费了赚钱的机会，所以大多数甲士都不会在训练场里待的太久。当然，像阿隆这样初出茅庐的菜鸟甲士在训练场里待着算是很正常的事情，大多数甲士都有这样一个过程，只不过一待就是半年就有点久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人在渐渐老去，作为一名甲士挣钱的时间越来越少，而他所拥有的装甲也越来越老，这样看不见的损耗每个甲士都算的清清楚楚。小伟想不通：阿隆明明可以出城赚钱，却一直待在训练场里花钱，各种看得见看不见的损失一直持续了半年的时间，阿隆竟然还可以忍受的住，真是不可思议。
    可是他却不明白，注定要成为大人物的家伙，行径怎么可能全和凡人相同，此刻他眼中的不正常，在将来说不定就是一个不平凡的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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