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遇见
第一章
太阳明晃晃的挂着在天上，地像要被烤的熔化了，整一个像一杯牛奶，无论穷的富的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泡在里面，每个人身上都浓稠稠的。太阳似乎是唯一公平的，只要你不拒绝它，它就会毫无保留的照着你。孤独绝望的人是最讨厌眼光的，因为它太温暖了，照得伤口发痛，让人无处遁形，寂寞的影子就那么赤裸裸地游走在你的身边。
林逸修讨厌眼光，觉得它只对活人公平，却无情的遗弃死者，让他们永远地被黑暗吞噬。
林逸修用海的深蓝的窗帘将窗严严实实的遮住，没有一丝光亮可以逃进来，房间里只有电脑的屏幕闪着淡蓝色的光，上面整页整页的写满了“佳”字。林逸修半躺在宽敞舒适的床上，房间里有一股混合了刺鼻的酒精和烟草的味道。
林逸修看着天蓝色的闪动的屏幕，想起她甜美的笑容和闪亮的眼睛，不觉眼有点痛，有股液体想冲出眼眶，眼前又出现了妹妹临终前的那一幕。
“哥，哥！”她不停的喊着他。
林逸修握住她冰冷的手。
病房里充满了死亡的气息，他不知道该怎样安慰妹妹。
林逸佳对他像往常一样笑得很安稳：“哥……我知道你会很难过……可是，你不要难过哦！……要过的好好的……好好对爸妈！”
林逸修眼里噙着泪水，小心的点点头，他怕泪水会决堤。
逸佳深深的吸一口气，声音却还是像飘在空中，一丝风吹草动就要散了：“好……好好的……”
她终于闭上了眼睛，脸上带着绝美的笑容。
他就那样瞪大眼睛看着洁白如雪的布残酷的掩盖她惨白如冰一样的脸，然后推走。
妈妈疯狂地拉扯着，像一只受伤的野兽。
他只是呆呆的瞪着眼睛，充血的眼睛很痛，需要液体的滋润，可眼里却是一片干涩，它们冻结了，冰冷而尖锐。
为什么？为什么？他在心里怒吼着，他突然觉得生命无常，人生莫测。人生下来就已经注定了要死，那么所做的一切还有什么意义呢？他甚至觉得活着都是一种多余，如果不是看到已经崩溃的母亲，他真的想就陪着妹妹一起去走那么黑的路，她从小就那么怕黑，小时候经常在半夜跑到他的床上，用小手紧紧的抱着她，才能安稳的睡着。
林逸修的手机响了，朴树的《白桦林》，逸佳最喜欢的曲子，他特意为她下的，为的就是要想着她。
“林逸修，在干嘛啊？”是李俊浩的声音。
“睡觉！”林逸修边听电话边关掉电话，房间顿时沉沦在了黑暗中。
“今天要报到，你准备一下，等会儿我来你家啊，我们一起去吧？”
“恩！”林逸修放下手机，懒懒地把衣服套在身上。抬头，又看到逸佳12岁时的照片，笑容灿烂。林逸修用手擦拭了一下照片，走到窗前，将那片海蓝拉拢，耀眼的阳光放肆的逃窜进来，射的林逸修的眼睛生痛。他靠在窗栏上，眯着眼睛看着前面花园里两个小孩子天真灿漫的相互追逐着。
林逸修想起了他和逸佳在一起玩耍的日子。
“唉…”林逸修长长的叹了口气，物是人非，流年似水。
叮铃。门铃响了。
林逸修打开门，是李治和李俊浩。
“林逸修，你小子怎么眼睛红的像兔子一样啊，又想逸佳了？”李俊浩说话从来不经过大脑的。
李治无奈的用手暗暗的碰了一下他，“你爸妈都不在家吗？”
“我妈想陪陪她，回老家了。爸他忙他的生意去了。”
李俊浩回瞪了李治一眼，怪他又说出了让逸修难过的话。
李治讪讪的挠挠头，“你说我们三个还能分在一个班不？”
“无所谓”
“你小子什么意思啊？不想和我们分在一班？”两为李兄听到林逸修那无所谓的语气珂不乐意了。
“分在一个班，又有什么呢？”林逸修还是懒懒的语气。
“你——”李治有点不高兴了。
“你皮痒了吧？！”李俊浩勾住林逸修，向他挥挥拳头，他知道林逸修现在心情，拳头并没有砸下去，“我们走吧！”
学校像欢迎去年的他们一样，又把那几面破旗插在了校道边，迎风飘扬像尿布一样，怎么也和“锦”字搭不上边。喷泉也开了，让人搞不懂的是那水池里脏不拉叽的像鸟屎一样，可那喷出来的水却是亮晶晶的。
李俊浩对走过的女生像一个严格的质检员检查产品一样，一个个目不转睛的盯着：“喂，你俩说今年的小学妹中有没有美女啊，可千万别他妈的像我们这一届，整一个丑女集中营啊！”
“哇，正点！”李治和李俊浩同时盯上一个女生，闪着同样的比太阳还亮的光，“逸修，美女耶！”
李治用手摸摸左耳背，这是他行动的前兆。
好不容易发现的一个目标，李俊浩岂能拱手相让，他帅帅的甩甩头发，其实根本没有头发可甩——三寸的板寸，快步走过去：“Hi,嘉林！”
李治和林逸修大眼瞪小眼，嘉林是谁啊？！亏他喊得那么粘，好像和人家熟了八辈子了似的。
那女孩一脸疑惑的望着李俊浩，一双大大的杏眼像围棋一样黑白分明，还蒙了一层水珠似的，水灵灵的，很招人喜欢的模样，“嗯？”
李俊浩左手在背后暗暗的向李治嚣张竖了个胜利的手势，一边一脸的抱歉，“哦！Sorry!我认错人了。”
“没关系！”那个女孩很大度的笑了笑。
“可爱死了了啊！我喜欢！”李俊浩心里一阵奸笑，脸上却摆出唐伯虎式的才子的笑容,“不过，你们真的，真的长的太像了！”
女人天生是好奇的动物,“啊？谁啊？”
李俊浩似乎都已经看到了这个可爱的女孩娇羞的靠着他肩上的模样，却装着一副正经样，“你和我们班的那个嘉琳——她可是全校公认的美女啊，长的太像了！她和你一样，都有一双水灵灵的顾盼生辉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大眼睛。”
那女孩听了顿时霞飞满面，更显的温婉可爱。
“喂！兄弟，你省省吧，都是什么年代了，还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搭讪，拜托你有点与时俱进的精神好不？！”
“你是谁啊？怎么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啊，哦,对不起啊,我才疏学浅，只会点人话。”李俊浩邪邪的笑道，眼睛却往最能体现女生第二性征的地方瞟。心里暗想这丫头也还长的不错，不过没有那女孩子的那股安静温柔。太凶悍，母老虎似的！
“嘿嘿，只怕是兄弟你听不懂人话吧，要是懂人话怎么我就只听到一阵狼嚎啊！”那女孩学者李俊浩的样子邪邪的对他笑笑，迅速地握拳向李俊浩的脸扫去。
李俊浩一下抓住他的手，“喂，你要是打花了我这张绝世帅气，超凡脱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脸，小心被你的同类烂刀砍死，暴尸街头哦！”
她冷笑一声，“嘿嘿，长得还真是很……很…”
“很帅，是吧！”
她邪邪的笑道：“很恶心啊！”同时另一只手迅速的挥向李俊浩的小腹，李俊浩措手不及，没能挡住，老老实实规规矩矩的挨了一拳，小丫头的手劲比一个男的还大，痛得他龇牙咧嘴，“你他妈的真毒啊！以后怎么嫁得出去啊？你妈不得养你一辈子啊！”
她擦擦拳头，“还想来一下？！”
“好好好，你嫁得出去，一定嫁得出去，还会嫁他十个九个的，千个百个也说不定啊！”
李俊浩还没有笑完，又重重的挨了一拳。
“你他妈的心如毒蝎！”
“最毒美女心啊！”她甜甜的一笑，“越美越毒哦！记住了哦！哼！”
李治在一旁笑得差一点断了气,“俊浩，哈——哈，你……这会自己当众让开水泡了吧！”
“你……”李俊浩不知道是气得还是痛得，反正说不出话来了。
“舒欣，走啦！”董梦蕾拉拉舒欣，抱歉的对李俊浩看看。
李俊浩咬着牙对她微笑。
舒欣却一脸怒气的横在李俊浩面前，“阳衰啊！”
“你——”
董梦蕾拉起舒欣就走，“走啦！不要这样啊！”
舒欣不情愿的被董梦蕾拉着走，回过头来向李俊浩吐舌头时还不忘对他挥挥拳头。
林逸修拍拍正对着董梦蕾的背影发呆的两位李兄，“喂，走啦！”
“是走了！”无与伦比的默契。
“无解！”林逸修知道两位李兄发起痴来那贾府里的呆玉都只能一边待着凉快去了，“是我们该走了。”
“哦！”超齐，两位李兄都觉得怪了，“走了，MM走了！”
“啊？！”林逸修要晕了。
林逸修站在人群外面，两位李兄正对着两大黑板密密麻麻的分班名单寻找属于他们三个的名字。林逸修望着操场，学弟学妹们正穿着像牛皮一样厚实的迷彩服在炎炎烈日下踢着正步，就如去年此时的自己，一年一晃就过去了，就要上高二了，真够快的，林逸修还那么清楚的记得高一逸佳送自己时说的话，她说她一定会努力的学习，然后考进哥哥的学校，这样每天都可以坐哥哥的自行车回家了，她一定还要长的胖胖的，那样哥哥就要很辛苦了，那天蝉躲在香樟树枝里快乐的唱着歌，阳光斑驳陆离的在校道印出各种图案。
“哇，林逸修，我们三个真他妈的分在一个班了。”李俊浩狂喊着冲出人群。李治也手舞足蹈张牙舞爪的冲出来，不认识他俩的都在暗想今天疯人院的墙是否倒了，认识的人以为他们又失恋了。
“拜托,你怪叫怪喊什么啊？”李治白了李俊浩一眼。
“你不一样啊！”
林逸修觉得胸口胀胀的，堵的难受，“有烟吗？”
李治抛给他一根：“以后可得收敛了，老班是他妈的最毒的老林。”
林逸修走到人少的地方，点着了烟，靠在一棵香樟树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很呛人，但他很喜欢这种感觉，有点麻麻的痛。他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像要把所有的烦恼都吐出来，他才懒得管老班是谁，高中的老师在他的眼里都一样，不过是教学的机器，完全没有感情，赤裸裸的冷，连带暖的虚伪都没有。
“先到老班那里去报到吧。”李治可不想第一天就得罪老林，他的厉害他可听的多了。
林逸修狠狠地吸了几口，扔掉烟头，用脚尖狠狠地踩灭，跟着两位李兄上了教学楼。
“叫什么？”
“林逸修”林逸修对着老林，懒懒的。
“年龄？”老林抬头看了他一眼。
“16”
“吸烟有害健康。”老林显然闻出了从林逸修嘴里呼出的烟味。
“可我喜欢！完了吧？”林逸修说完就走。
“下一个”老林头都没有抬。
李治快步赶上下楼的林逸修，说：“林逸修，你小子死定了,第一天就这样对老班，以后可没有好日子过了。他整治人可有一套了，比那清朝的酷吏阴宦还毒哦！”
“管他啊，去喝一顿吧，我请！”
“有白食不吃就食白痴！”
林逸修进店里坐下就直接叫酒就喝，筷子都没有动一下。
李治和李俊浩都知道他是在想林逸佳了。其实，他们也很喜欢林逸佳，一直把她当成亲妹妹一样的宠爱她，可谁也没有想到除了无聊的编剧编的无聊的剧情竟然发生在了他们的生活中，逸佳那么可爱的女孩子竟就得了可恶的无聊的白血病，真他妈的老天不公。李治举起酒杯，一口饮完，“林逸修，忘了吧！来，干！”
“嗯！”林逸修已经醉了，听到李治的话，心里依旧酸酸的，大笑起来，“哈——哈——忘了？！”
李俊浩看到自己的兄弟那样难过心里也不好受，“逸佳真的很可爱，可是，毕竟生死殊途啊，过的开心点吧，逸修，那样逸佳也才会过的快乐点啊，在天堂里。”
“来！喝酒”林逸修已经听不清楚了，就算是醒的他也听不进去，“今日有酒今日醉，明日无酒明日忧！”林逸修摇摇晃晃的站起来，椅子被撞到了，把地上的空瓶子滚了一地，空洞的响声像一个个没有灵魂的空壳倒在了地上。
李治心疼的扶住林逸修：“林逸修！”
“我想和她站得近一点。”林逸修像一个丢了心爱的玩具的小孩。他掏出钱让李俊浩付了钱，摇摇晃晃地往外面走。
“逸修，我带你去”李俊浩帮李治扶住他就走，他知道林逸修是想到湖边去。
三个人摇摇晃晃的向湖边走去，林逸修告诉过他们，逸佳最喜欢海了，她说过她最后的归宿应该是海底，那里有各种各样的海鱼和千姿百态的海草，说不定还有漂亮的人鱼。可是他们住的这个城市却没有海，那她就要把灵魂寄居在宁静的湖里。
三个人都已经醉了，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完全没有注意到前面的人，直撞过去。
“妈的，眼睛长到脚底下去了？！”那个人怪叫道。
他们没有理他，继续向前走，那男人却不依不饶的抓一把抓住李治，“嘿嘿，小杂毛，不道歉就想走啊？！”
“走开！”李治一把把他的手甩开：“滚！”
“你他妈的，给我揍！”
几个人围着他们三个人，借着酒劲，林逸修他们也无所畏惧。
“打！”三个人同时出手，林逸修抓住一个就扁，把所有的悲痛都发泄在每一拳上，那个人冷笑道：“身手还不错啊。再上！”
林逸修根本没有听他在说什么，只觉的人更多了，他拼命地出拳，挥拳，也不停的挨拳，最后终于倒在了地上，想要站起来，却一次又一次的被人踢倒，他们不停的踹他，林逸修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像一截没有生命的木头，末了，他干脆张开四肢让他们踢，似乎身体的疼痛能减轻灵魂的撕裂。不知过了多久，一切又归于宁静，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和两位李兄的骂声。
“他妈的，看老子不操了你的全家！”
林逸修擦掉嘴角腥稠的液体，站起来就走。
“林逸修！”李治扶住他，他的脸上也是血,“回家吧！”
林逸修没有说话，狠狠的把嘴里带着腥味的液体吐下，又向前走。三个人并排走着，没有搀扶，却紧紧地靠着，相互支撑。
今晚的月亮竟然很圆很亮，湖泊在月光下闪着墨蓝色色的光，一种寂寞而宁静的颜色。夜风很大，吹在人的脸上，湿湿的，带着湖的泥腥味。
林逸修坐在一块岩石上，静静地听着水波的声音，他觉得水波的声音里会有逸佳的灵魂的呼吸。
“林逸修”李治想安慰他，却不知道应该说什么，突然，他听到了一丝丝哭泣的声音，很压抑的样子，“喂，俊浩，你哭什么啊？”
“没有啊”
“那时谁啊？”李治道，他突然觉得这个地方阴森森的。
林逸修向四周看了一下，看到一个女孩靠在不远的岩石后面，双手紧紧的抱着膝盖，姿态优美而寂寞，及腰的黑发被夜风吹得在空中翻飞，像一个夜间迷路的精灵。
林逸修走过去，什么也没说。只是在靠近的岩石上坐下来。
“怎么了？遇到伤心的事了？”
“没有开心那来的伤心啊？”她抬起头对她笑笑，像盛开在夜间的曼陀罗。
林逸修看到她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翻飞的发丝扶在她的脸上，挡住了她的眼睛，但林逸修依然可以看到她眼里的悲伤。他把外衣脱下来给她披上，然后摸出一根烟，点燃，深深的吸一口，再悠悠的吐出烟圈。可是烟圈马上就被湖风吹得粉身碎骨了。
“你很喜欢吸烟？”她不带任何感情的问。
“不，”林逸修盯着手中明明灭灭的烟火，淡淡地道：“但是。我需要它。”
“不过，吸烟有害健康哦！”和逸佳一样的口气。
林逸修楞了一下，然后把剩下的烟扔进湖里。
她看着林逸修把烟扔到了，站起身，把衣服还给他，“我要走了，太冷了”
“一个女孩子是应该早点回家！”李治笑道。
“嗯。准确的说是回有我的衣服，床的房子！”她凄然的道，走了几步，回过头来对他们浅浅笑道：“我叫王亦冰。”亦冰很快融进了黑夜中，地上的影子寂寞而凄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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