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篇 第五回 御用之剑
见心听到狼牙御剑的名号,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捉摸不透他的用意,但见心不想再提心吊胆地说话,干脆和盘托出。
见心道:“梁老前辈,你可认得侠剑梁锋梁大侠?”
梁颜点头道:“侠剑?嗬嗬,那时江湖中人给小儿诨号,怎么会不知道。”
对这个回答,见心并未感到惊奇,只是平静道:“您可知道,梁大侠正是丧于此剑之下?”
梁颜道:“唉,如何不知,果然他也没有逃过这一劫,可叹!”
见心心中纳闷:他必然已经知道我就是害死他儿的凶手,但看他面带遗憾之色,全无哀伤之情,莫非还有后招?
见心道:“梁老前辈,我不想隐瞒,我就是……”
“这就是劫数,他自己选的路,自然要自己负责,怨不得旁人!”
劫数?自己的儿子被人杀了,凶手就在眼前,还说什么怨不得旁人,见心当真怀疑梁锋究竟是不是他亲儿子。
梁颜看了看见心,目光中没有丝毫憎恨之色,反而微笑道:“小老弟,你是懂剑之人,我想问,为何此剑被人称为狼牙剑?”
见心一怔,使了这许多年剑,还真不知道为何这剑是这个名字,按说,剑刃有倒齿者,方能成为狼牙剑,就像狼牙棒一般,需得有“狼牙”,见心支吾道:“这,这个,护手处刻有狼牙二字,想必是这剑的名字吧。”
梁颜点点头,道:“那为何这剑叫做狼牙御剑?”
见心挠挠头道:“狼牙剑派有四本武功秘诀:狼诀身法,牙诀内力,御诀拳脚,剑诀招数,况且狼牙剑法以刚猛著称,气势利如狼牙,以此气势助推狼牙剑法威力无穷,以此御剑,想必更能发挥此剑的威力,狼牙御剑,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
梁颜哈哈大笑道:“说得好,不过,并非如此,这且不谈,小老弟,我想问此剑势从何来?”
见心从未想过这个问题,一时答不上来
梁颜道:“剑客用剑,与剑通心,剑本无心,因人执拿而有气,心不正,剑则邪,这气势乃是看用剑者的心态了。如赤霄名剑,钝如铁棍,却因人斩蛇起义而扬名,又如鱼肠以臣以杀君,子以杀父而流传,泰阿无形、无迹,剑气早已存于天地之间,龙渊能示高洁,湛泸可示仁道。此非剑之气,乃人之气也。”
见心暗自惭愧,自己仗剑杀人,自认剑术难遇对手,却不想却是个剑盲,这些年只知道以狼剑之利,横行无忌,说道剑艺原来是一窍不通,原来自己连个剑客也算不上。
梁颜道:“唉,可惜,如今世人五灵沦丧,再出不了什么名剑了,我家世代铸剑,却始终难觅珍品,也正是为此,家兄执迷不悟,定要这邪剑出世,不想……”
见心道:“老前辈,莫非,这狼牙剑当真是……”
梁颜道:“不错,这柄江湖人称邪剑的狼牙御剑,正是我与家兄合力锻造的!”
见心吃惊不小,还想问什么,梁颜却抢先问道:“剑柄护手处刻有狼牙二字,被人称作狼牙剑无可厚非,但你那么解释御剑可是大错特错了。当世只有真龙天子使用的东西才能成为御用之物,这柄剑,便是几十年前的御用之物!”
见心这次吃惊更甚,下巴颏子险些脱臼,自从见心听到狼牙御剑这个全称之后,也曾奇怪,为何叫御剑,但做梦做十年也想不到,这个御字竟是御用之物的御!
梁颜似乎早料到了他这种反应,不慌不忙地说出了三十多年前的一段往事……
天兴三年正月,蒙古军挥军直进,加上南宋军的支援下,蔡州被围。
蔡州城外大兵压境,完颜承麟知今日大限已到,欲与敌兵决一死战。傍边一副将拦祝蝴说:“陛下,你快换上我的衣服逃吧!先皇已自缢。复国的重托交于你了,不可轻身丧命。”这位元帅听到部下叫自己“陛下”,才想起先帝为何要把皇位传于自己这个外族,当下一咬牙,与副将换了衣服。
蔡州城溃,自己的国家宣告彻底灭亡,这位名不副实的皇帝与逃出的部下,一路西行,怕路上有敌军埋伏,专捡僻静的小路走。一晚,行至一片树林,随从人报说:“主母与小主人不见了!”完颜承麟大惊,即刻命部下四下寻找,而他自己也钻入密林深处。他心中本来想:先帝把一族的皇位让与我,无过是认为我有希望逃出,日后尚可复国,但不想小主人也平安无事,只待将小主人这位真正的皇室血脉抚养长大,那日后便有希望。所以一路之上,他对小主人言传身教,呵护有加,今日只是稍不留神,便把少主弄丢。完颜承麟仰天长叹:莫非天亡我族!元帅面东而立,愤愤不平地想:原本成王败寇无可厚非,偏生一些只会落井下石的无耻小人也要趁人之危,我若不死,必先灭你南宋!
突然他的周围传来系嗦之声,不知什么时候,黑暗中已有十数双绿眼睛盯住了他。黑夜林中遇狼,他已知今日无幸,一股怨恨代替了恐惧感,心中的不甘看来再没有机会抹掉了,他不顾那些向他靠近的畜牲,只是恨恨地仰视着夜空。天空中划过一道美丽的光亮,一颗流星随之坠落,直奔东边而去……
山东历城城边,住着一户人家,是个铁匠铺,里面有个梁氏兄弟二人。这二人虽是铁匠,却也是江湖中人,先父曾经闯荡江湖,目睹江湖纷争,亲历血雨腥风,后不忿世间不平之事,勤练剑法,创出活心剑法,一时名声大振,后却因一个外人不知晓的缘故退出江湖,一直到梁铸梁颜两兄弟,都是近似归隐的生活。梁铸兄弟曾拜铸剑名家为师,打得一手好铁,无论乡人的镰刀还是锄头,哪怕是个菜刀都是上上之作。此外,两兄弟也没有将家传剑法落下,毕竟是当年家父成名绝学。梁铸醉心剑法与铸剑技巧,未曾婚娶,梁颜有二子,长子梁刃,次子梁锋,皆年幼,不能成事。梁铸收有弟子三人,大弟子林为,二弟子丁正,三弟子朱强,这三人深得师父真传,剑法,手艺都很了得。其中尤以三弟子朱强最为出类拔萃,朱强之父乃是江洋大盗,曾与梁铸之父交手,丧命于活心剑下,临死前良心发现,将独子朱强托付与梁铸照看,梁铸遂收他为徒,只是此人专心剑法,似乎对其它事并不上心,起初梁铸并未在意,直到有一天,朱强竟提出“活心剑法不够狠”的意见,梁铸大惊,这才注意到他的剑法已经步入歧途,于是趁朱强练剑时,偷偷观察。原来这朱强,自己捉摸了一套剑法,招数与活心剑背道而驰,活心剑攻击的地方,他的剑法全部避开,活心剑避开的地方,他的剑招全部包含,梁铸大怒,立刻制止了他。
朱强不服,反问梁铸:“先祖创下活心剑法,共分三层,为何只传下了两层?”
梁铸道:“第三层需得的机缘巧合者方能领悟,或许先父不欲使这第三层流传后世,所以并未详解。”
朱强道:“师父,弟子倒有个想法,祖师之所以不传这第三层并非因为其玄妙,而是怕坏了他的一世英名!”
梁铸道:“这是何意?”
朱强笑道:“始祖纵横江湖难遇敌手,只因为功夫低者,只需活心剑便可应付,武功高的当然就要用到赦罪剑,但是,至今见过赦罪剑的人无不毙命于他的剑下,嘿嘿,所以我想,这第三层,便是彻底颠覆前两层的杀人剑法!”
梁铸怒道:“胡说,活心剑法乃是活人之剑,决不是杀人伎俩!如果你再继续执迷不悟,我便将你逐出师门!”
自此朱强不敢再明目张胆地练,但这套剑法他却始终没有抛弃。
话说当时,蒙古人与南宋联手攻金,宋兵趁机收复了部分失地,宋理宗龙颜大悦,但他本人对政事并不关心,只命丁大全嘉奖将士,丁大全将战况夸大其词,说什么宝剑力斩金贼首领,那宝剑是什么神兵利器等等,赵昀平日沉迷酒色,对这些有声有色的“故事”倒是大感兴趣,一时兴起,命丁大全将那柄宝剑呈上来,丁大全这才知道自己说过了话,不过,奸臣总是取悦上面的本事,遂启秉圣上,说不出一个月便能将那柄宝剑呈上去。辞君之后,丁大全不敢在宫中搜寻铸剑名家,只得出宫寻觅,手下密探四处打听,却打听到了历城梁家。
丁大全亲自去见梁铸,要求他为圣上打造一柄前无古后无来的名剑,梁铸很厌烦宫中之人,但又不敢抗命,只得答应下来。丁大全走后,梁铸闷闷不乐,要铸好剑,铸剑者需得有心,用剑者也要有心,试想皇帝老子一天到晚无所事事,平白糟蹋了无数好剑,这如何让梁铸踢得起精神来。梁铸无意为这些人打什么名剑,即使造了出来,也难成上品,为此,颇为郁闷。
这晚梁铸辗转难眠,眼望窗外,思绪不定,忽见天际一道亮光滑下,就听离自己家不远的山脚下一阵巨响!梁铸惊异不定,忙起身穿衣,唤起兄弟一起到后山观瞧,到了山脚处,只见周遭一片狼藉,树木被压到一大片,脚下净是碎石。前面是一个大坑,坑中央是一块巨石,梁铸像走近细看,怎奈那巨石炽热无比,难以靠近,梁颜忽道,莫非是天石降落?兄弟两个忙向“天石”磕头,恭恭敬敬地离开了。
次日,两人带着一班弟子焚香沐浴,到后山来看这块大石,这时的大石已不像昨日那般炽热,梁铸走进细看,忽然以他铁匠特有的嗅觉觉察出,这块石中居然包含上等玄铁!玄铁乃是世间铸剑名家梦寐以求之物,但实在太少见,所以很少人能真正得到。梁铸大喜,忙命弟子乱锤敲开巨石,果然得到了世所罕见的玄铁。此时的梁铸早将其他事抛诸脑后,满心想将这些铁铸成好剑,于是即日推掉所有生意,专心照顾起这些玄铁来。
谁知,工程进度很不理想,不知怎么的,原本旺盛的炉火一遇到这些玄铁,便如老鼠见了猫,变得萎萎缩缩,换块铁来,立时有旺盛无比。梁铸大奇,同时也兴奋异常,只见那些玄铁,似乎想要吸收什么东西,似乎存在着生命。
这天,丁大全派了太监来监工,梁铸说铸名剑需要好火炉,偏野小店难出精品,想退掉这门差事,哪知那太监哈哈一笑,说丁大人早料到这一节,此次特来请梁大师南下湖北江陵县,丁大人在那里准备了一切!
无奈,梁铸带领弟子及梁颜一起到了湖北。丁大全果然为他准备了一个剑炉,其余设备也是应有尽有,梁铸是行家,自然知道这是上好的设备,耐不住心里跃跃欲试,立刻就下令动手。犹如熔岩般的火苗照得周围人热汗涔涔,丁大全受不了,站远了开去,命手下人押上两个人来。那两个人被五花大绑,口中塞着破布,挣扎不休。丁大全摘了他们口中的布,道:“汝有面目见我否?”一人大叫道:“亡国之事,何代无之,我金亡国,比较你们二帝如何?”丁大全笑道:“张天纲,你不怕死么!”那人道:“大丈夫不患不得生,但患不得死。死苟中节,有何可怕?请即杀我。”丁大全转脸向另一人道:“完颜好海,你若肯供状,便饶你一死!”那人道:“故主殉国,今日但有死而已!”
丁大全大怒,对梁铸道:“我听说名家铸剑,要用活人祭炉,梁大师,这两个人送给你了!”
梁铸大吃一惊,正要极力推脱,不想丁大全不由分说,命人将二人丢入大火炉之内,登时异味弥漫,丁大全捂着鼻子喝道:“梁铸,你还不动手么!”
梁铸也是武林中人,但见了这等场面不由得浑身打颤,无法,强力支撑着开始铸剑。说来也怪,那雷打不动的玄铁遇到了这火炉中的火焰,竟缓缓地开始软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