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篇 第三十五回 何去何从
见心脑中混沌,全然不知自己在做什么,等清醒过来,发现自己面前横着几具尸体,每具尸体的喉咙处都鲜血淋漓!见心直觉自己浑身上下,由里到外地不舒服,喃喃自语道:“我怎么了……我怎么了……”
忽然雷狱仰天大笑,见心疑惑地看着他。雷狱笑够了,才望着见心道:“小子,你想学剑是不是?我现在就指点你几招。把狼牙剑诀拿出来先看看!”见心终于反应过来,忙对着雷狱磕头道:“请师父指点!”双手捧上剑诀,雷狱接过,正要说话,却听身后脚步声响,急转身视之,竟是梁锋三人。雷狱将书抛还给见心,转身对梁锋道:“久闻梁大侠大名,果然见面不如闻名。来此何干?”
旁边莫瑞齐大叫:“师父#蝴就是玉面雪狼雷狱!那就是狼牙剑!”
梁锋盯住了雷狱,但周围的尸体及他手中的狼牙剑,还有一边的见心都看进眼里。梁锋道:“你也该知狼牙剑派与活心剑派的渊源。”
雷狱面带诧异之色,他未料到狼牙剑派与活心派会有什么渊源,道:“梁大侠这是什么意思?”
梁锋道:“家父有命,若遇狼剑,就地销毁!雷大侠是等我动手,还是自己痛快点?”
雷狱大笑道:“梁大侠说话让人摸不到头脑,不过,想毁狼剑还得看你挡不挡得了。”话一出口,手中狼剑出鞘,闪电般地刺向梁锋,梁锋手一转,莫瑞齐握的那柄宝剑已拿在手中,双剑相交,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雷狱急退一步,心中嘀咕:早看出那是一柄宝剑,不想竟是如此结实。自雷狱持狼剑以来,杀人无数,但凡有兵器相交,狼剑从未落过下风,顶多碰几下,对方兵刃必毁。但见此时梁锋手中的剑,寒光闪烁,并无半分破损的痕迹,而且适才那一交手,早试出对手绝非等闲,的确盛名之下无虚士。
雷狱不急反喜,知道遇上了与己平起平坐的高手,不禁脸上露出笑容,道:“好!梁大侠,今日你若胜得过我,雷某定自毁此剑!”心里只盼梁锋全力与自己比试一番。
见心此时收起剑诀,擦了擦嘴,起身观战,忽然梁锋身后的人吸引他的注意。见心见过莫瑞齐,也不奇怪,他细细端详了那个女孩半天,那女孩豆蔻年华,鹅蛋小脸,大眼小嘴十分可爱,见心心中的一个影子渐渐清晰,竟脱口叫道:“小草!你逃出来了!”
见心失声一叫,连雷狱和梁锋的注意都吸了过去,那女孩愣了一愣,确定见心是对她说话后,道:“你说什么?”
这女孩的嗓音很轻柔,很好听,但见心听着却很陌生,转念一想:我们两年多不见,她声音变了也不奇怪。随口又问道:“你从妓院逃出来了?”
“妓……?”那女孩儿大怒道:“你!你敢说我是……”突然一挺剑便攻向见心,见心万没料到她会对自己出手,忙后退一步,却见女孩的剑瞬间跟着逼近了一步,见心暗道:她学到这么高明的剑法了。情急之下,不及细想,左掌一挥,拍到了她的剑背。那女孩的内力显然比不得见心,嗡地一声响,那柄剑脱手飞出,插到树上后剑柄兀自颤动。莫瑞齐大声叫好,那女孩气的满脸通红,两眼含泪,大叫道:“师兄!你!”
莫瑞齐道:“谁叫你蛮来的,这位小师父不是坏人。你怎会是他的对手。”
女孩揪住莫瑞齐一阵踢打,口中只嚷:“他说我是……那个……那个什么!你!你还帮他说话!”
莫瑞齐不敢反抗,护住头直叫:“误会呀!是误会!”
本来雷狱与梁锋剑拔弩张,被这三个孩子一闹,都不知接下来该干什么了。
莫瑞齐干脆坐到地上,道:“好了,好了,我去说。”说着,也不起身,冲着见心抱拳道:“小师父,你一定是认错人了。她是我师妹徐如君,出身镖局,娇生惯养,自离开家便跟着我师父学艺,绝没去过什么……那种地方……”
见心也是摇头自语道:“不是,不是,小草温柔善良,不会像她这样,虽然两年,她也不会变成这样……”
徐如君一瞪眼,对着地上的莫瑞齐又是一阵踢打,叫道:“师兄!你听啊!你听见他说我什么了!快起来去教训他!去给我出气!”
可怜莫瑞齐缩在地上,不知怎么办好。见心见状又自语道:“大哥,你说得不错,女人这种东西还是小心点为妙……”莫瑞齐打断道:“求你小师父别再说了……”
梁锋看着见心道:“请问这位小师父法号。”
见心恨他逼死石铮,理也不理。
梁锋也不动气,仍是和颜悦色道:“小师父,适才是梁锋鲁莽,冤枉了你。这雷狱乃邪魔歪道,你不可再跟着他……”
见心哼道:“你怎么知道是冤枉我了?”
梁锋道:“事情原由已由敝徒告知。”
见心道:“他说的与我说的有何出入?”
梁锋听出见心语气不善,知他怨气未消,道:“并无出入。”
见心还是冷冷道:“那你就信他不信我?”
徐如君见师父如此低声下气地对那个小恶僧说话,早就不悦,忍不住插嘴道:“废话!你是什么东西,怎能和我师兄相提并论!我师兄父母都是文人高士,他也是少年英雄,武功……”
“师妹!”莫瑞齐喝了一声,他见见心的脸色大变,死盯住徐如君不住地点头,自己都感到阵阵恐惧。
但见心并无动作,点了点头后,道:“你是少年英雄,我是江湖败类……”
梁锋见他神情大异,双眼中却有掩饰不住的凄凉,心道:这小和尚定是遭际非凡,说不定有一段痛苦的记忆,怎么劝得他回心转意才好。梁锋行侠仗义,从不滥杀,他知见心并非贼魔,那在林中与石铮情愿同死,自然不是做作,如果他就此跟雷狱去了,终究学不了什么好,说到底会毁了见心,但这之中自然自己也脱不了责任。这种想法一闪而过,梁锋作揖道:“小师父,梁某知错了,不知怎么弥补才好……”
莫瑞齐,徐如君无语,雷狱一呆,不料梁锋竟会对见心如此,心叫不好:这小子别真让这个侠剑带走了!想着手中狼剑悄悄做好了出击的准备。眼见见心走向梁锋,道:“让我不跟他走也行,只需你替我办一件事。办到了,我便拜你为师,从此再不滥杀无辜。”
梁锋心中一宽,凭他的本事,做不到的事还不多。雷狱却是暗叫不妙:这小子八成是想让梁锋替他报家仇,梁锋只怕真就答应了。狼剑剑尖悄悄移位,只等见心出言相求,那他就会一剑先了结了他,虽然有些可惜。
见心忽然探手入怀,取出一个布包,打开之后放在梁锋面前,那是石铮的骨灰。
“只要梁大侠能让我大哥死而复生,莫说让我拜你为师,你就想将我千刀万剐,我也毫无怨言!”
梁锋眉头紧皱,抬眼看向见心,见他面色阴沉,双眼含泪,绝非存心取笑,一时无语。雷狱暗笑,手中剑尖放低。
见心突然双膝跪地,道:“求梁大侠让我大哥复生,小僧愿意一死以报大恩!”说着狠狠地磕下头去。
梁锋无奈缓缓道:“石堂主临死已翻然悔悟,自知作孽太多,是他自己不愿再……再……你应该明了才是。”
见心道:“作孽太多?梁大侠,若非今日你与令徒见面,只怕至今你还当我是九头贼魔杨放吧。我早晚还是会死在你手下吧。我大哥做的孽,你究竟亲眼见了几件?梁大侠,您是侠剑,您多年闯荡江湖,您定也是杀人不少,但您问心无愧,光明磊落顶天立地,只因您相信死在您手下的人都是大奸大恶,死不足惜对不对!……梁大侠,不知您有没想过那些死在你手上的人有多少是和我一样的!”
见心越说声音越大,梁锋竟被他说的哑口无言。
“……梁大侠,您是侠剑,死在您的剑下的人,都被人称作大奸大恶,只是因为您是侠剑#骸我直言,你其实是非不分,黑白不明,什么天理,全是人理,都是你们这些人定的理,梁大侠,你凭什么活人性命,你有何资格赦人罪过!哈……您不是自认无所不能吗,我今日倒想看看你能不能把我带走!”
梁锋仍是无语。
莫瑞齐虽然当见心是好人,却听不得别人这样说自己的师父,上前正色道:“小师父,行走江湖之人都明白,这名声使自己一点一滴闯出来的,所谓种瓜得瓜,我师父行事仁义为先,江湖谁认不知。纵使有些小差错,也绝不会负了侠剑之名。”
梁锋摇头道:“小师父,你说得不错,我虽使活心剑法,却从来只是惩恶锄奸,竟是很少真正地救活人心。梁某不重侠剑之名,却是侠剑来约束自己,小师父,你说我是非不分也好,黑白不明也罢,我今日只想劝你自己选一条正路。”
见心并不言语,低头将石铮的骨灰收好,对雷狱道:“师父,我已知道狼牙剑派的总堂在何处。我们能不能这就去找?”
雷狱道:“也好。”说着把剑一收,带着见心转身就走。
梁锋收剑,摇头望天长叹,心里明白,雷狱剑术高超,又有狼剑在手,自己与他较量未必可胜,见心何去何从只能靠他自己选择,但终于见心选了跟随雷狱,梁锋站在当地心中思绪难平。
“师父,狼牙剑派在临安。我想请师父传我武艺,先去报了仇,再去云南一趟,此事一了,再随师父同闯江湖。”
雷狱道:“你去云南做什么?”
“我想去杀了点苍掌门赵作!”
“你想为石铮报仇?”
见心知道什么都瞒不过他,也不隐瞒道:“是!我要血洗点苍山,让他们也尝尝灭门的滋味!”
雷狱摇头道:“害死石铮的不只是点苍派。”
见心恨恨道:“我知道。所有这些武林正道,都是逼死大哥的凶手,我现在本事不行奈何不得,等我学有所成,自然一个也不会放过!”
眼见前面出现了一个小村庄,雷狱道:“先在那里歇歇脚,你这身血衣也该换一换。”
见心忽然脱下衣服扔到地上,上前猛踩了几脚,道:“师父,能不能借剑用用?”
雷狱搞不清他在干什么,递上了狼剑。见心接过,提剑便对着地上的衣服一阵乱捅,金丝衣虽是宝衣,却不足以抵挡狼剑之利,好好的一件金丝甲,被见心戳成了碎片。见心将剑还给雷狱,又提起衣服一阵猛扯,这才停手,喘气道:“都是这件衣服惹得祸!我就是赤身裸体也再不穿死人的衣服了!晦气!”
雷狱见他竟将这些天来的倒霉事全怪在这件衣服上,不由得好笑,收剑道:“没这件宝衣服,你早死了!”
见心道:“我死也不穿什么宝衣了!”
雷狱道:“去那里找件衣服穿吧,你这样太显眼了。”
两人进了村子,正是干活的时间,村里少见男丁,雷狱转眼看到一个与见心身材相差无几的孩子,坐在家门口玩泥巴,走了过去。
“小弟弟,你家有人吗?”
小男孩抬头一笑,叫道:“娘,有人来了!”
草屋中走出一农妇,见心道:“女施主,小僧不甚丢了衣服,想买您一件衣衫,说着掏出了银两。那农妇何时见过这许多银两,忙将二人请进屋内,翻箱倒柜的将小孩的衣服全拿了出来,只盼见心全部买下。见心挑了两件包好,便欲递钱。雷狱突然走上两步,农妇眼前黑光一闪,便不再言语。雷狱合剑入鞘,转身道:“好了,走吧。”
见心拿银子的手僵住,眼见那农妇立于当地,脖颈处一条红线显出,忽然人头自肩膀滑落,腔中喷出鲜血。见心急退一步,总算没让血溅到,回身见雷狱已出屋,脚下不自主地也跟了出去。
那男孩抬头笑道:“你们走了?我不送了。”说着,手里还是玩着泥巴。
“不必送了,告辞。”雷狱冲他笑道,扭头走远。见心恍恍惚惚地跟着他走了一会,雷狱突然回头道:“你怎么还不穿上衣服?这回可不是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