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篇 第三十回 蝴蝶泉边
杨德狠狠道:“你们三人都是要死在这里的#涵先来试试!”
石庭心知今日无幸,保得一人是一人,自己虽然有腿伤,但比之石铮却要好上几倍,挺剑正要上前,被石铮一把拦住道:“你们先走!这里交给我!”石庭见他身带重伤,莫说杨德,便是一个官玉成也未必对付得了,突然身后传来脚步声,三人同时叫糟,前有狼后有虎,想跑也跑不了了。
待脚步声走进,只听一个声音道:“堂主果然在这里!快来!”却是张雄的声音。石庭大喜,忙问道:“你们怎么来了?”张雄带了几个人,匆忙赶到,不去管什么杨德,径自走到石铮身边道:“堂主,那些人不熟悉这里的地形追不到我们,就在镖局中放了把火,我们几个担心堂主安危,去而复返,料那些人放火后不会再回来,便趁大火还没掩盖密道钻了进来,还好碰上了堂主。”
石铮听说镖局起火,摇头叹气道:“你们不该回来!”
张雄大声道:“堂主不用说了!咱无智堂兄弟以前糊涂,为了那个什么清白的名声苟延残喘,如今大伙释然,武林正道与我们为敌也好,邪道要铲除我们也好,总之大家死在一起便是了,谁先下手都一样!”说着,抬头看向无义堂的人,道:“但是,我们决不让堂主死在我们前头!”身后的几人也叫道:“不错!”
张雄一摆刀,道:“兄弟们,我们上吧!”说完率先一刀砍向官玉成,官玉成原本武功远在他之上,但此时见到他一副拼命的架势,气势上先怯了几分,铁扇使起来竟不如从前。无义堂也是一起上前,只有杨德站立不动,似乎认为胜券在握。
石庭见杨德目光不离石铮,知道只要他出手,无智堂必在此处全军覆没,而此时能敌过他的只怕没人了,心中犹豫了一下,急速出手,点了石铮上身穴道,石庭出其不意,一击得手,石铮上半身登时不能动了。石庭转而对着见心跪倒,碰碰地就是几个响头,见心手足无措,不知如何是好,只听石庭道:“石庭办事鲁莽,累得少侠也搅入这趟浑水。石庭不知如何赎罪,但请少侠护我堂主脱险,石庭来世做牛做马一并回报!”
石铮道:“石庭!你何苦如此!”
石庭转而又向石铮拜了下去,泪流满面道:“堂主,石庭今生能追随您左右,已是不幸中的大幸。但求您日后保重身体。”说完,大叫一声:快走!一剑袭向杨德。杨德早看出不对,见他一剑袭来,一钩挡了开去,便要去擒石铮。谁知石庭变招急速,剑尖已到了杨德后心。杨德一惊:到真不能小看了这奴才#韩钩齐出,一钩挡住来剑,另一钩钩破了石庭另一条腿,石庭却全然不顾,仍是步步紧逼。
见心回过神来,一把拿起一火把,一手扶起地上的石铮,硬托着他往来路返回,石铮无力反抗,只得跟着他走。杨德心急,眼看网中之鱼便要逃掉,偏偏被石庭缠住不得脱身,不由得恼怒,加了几分劲力,只盼下一钩就能把石庭钩死。石庭愈加吃力,但心中明白:石铮已被点穴,以见心一人之力恐难抵挡无义堂的任何一人,若自己退了,那堂主的命便送了。石庭大喝一声,一剑砍下,杨德举钩相迎,一声脆响,刺得众人耳中回响不断,都住了手。杨德竟被震的后退几步,石庭却是鲜血喷出,坐倒在地。
石庭一剑拄地,艰难站起身,道:“无智堂的兄弟听着,今日便是死在这里,也决不能放一个人过去!”张雄等人齐声答应,各个托着伤躯再次攻向无义堂……
见心扶着石铮原路返回,只感到越来越热,想必是接近了吴家镖局。石铮突然问道:“少侠不用管我了,这般慢腾腾地走路,谁也活不了。”见心道:“别说话!”
石铮笑道:“少侠,你肯告知你的真实身份么?”
见心叹道:“石堂主,你可听说最近武林中的泰山北斗少林派中出了一个逆徒?”
石铮道:“不错,少林在武林中何等地位,更何况当时几派的人亲眼目睹,如何瞒得住。”
“小僧法号见心。如今俗名华心泰。”接着,又对自己的身世大吐苦水,对与雷狱的情况却掩过不少,但凄苦之情却是难以掩饰。
石铮叹道:“又是一桩冤案!”
见心苦笑道:“你怎知是什么冤案?”
石铮道:“世上的是非恩怨,其实无人有资格评判,华少侠叛出少林一事,石某不想多说……不知少侠为何要找我无智堂来?”
见心道:“我欲探出狼牙剑派所在,不得已为之。石堂主,我知道你入灭祖教实非得以,不知是什么原因?”
石铮住口不言,似是陷入了沉思,微弱的火光下,见心注意到他脸上竟带有一丝忧郁和向往,不敢再问。
“观自在菩萨,行深般若波罗蜜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色不异空,空不异色;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受想行识,亦复如是……诸法空相,不生不灭,不垢不净,不增不减。是故空中无色,无受想行识,无眼耳鼻舌身意,无色声香味触法,无眼界,乃至无意识界,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无苦寂灭道,无智亦无得……”
见心突然听石铮念出了一段经文,不由得惊诧万分,道:“石堂主,你也看过佛经?”
石铮苦笑道:“可惜我修佛几载,竟不能领悟这空既是色,色既是空的禅机。”
见心停住脚步道:“石堂主,你也做过和尚?”
石铮道:“少侠不知,我石铮不是汉人。我族男子长到十岁左右便要出家,原本到二十多才有机会还俗,我却在十几岁那年……唉,少侠,你有喜欢的人没有?我是说女孩儿。”
见心一愣,道:“没有。”
石铮点点头说:“是啊,你还小,自然难以体会这种感觉。那是一种让人欲罢不能的感觉,你看我长相丑陋,其实心里与常人无异,我会爱会恨,心底的感觉从不隐藏……”
见心心道:难不成他也和我一样十几岁叛出佛门,却不知他是为了什么原因。见心原本很想知道石铮的过去,但现在是在逃命,再好的故事也得等脱了险再说。忍不住提醒道:“石堂主,我们先离开此地吧!”石铮一下被拉了回来,道:“噢,对,我们先出去吧。”
又走了一会儿,两人来到密门前,见心仔细地听了一会,确定无事后,才试着推开了大门,眼前的密室已成了废墟,大大小小的火焰尚未熄灭,见心开处一条道路,进入无智堂,又从一处倒塌的墙壁缺口处离开了吴家镖局,天色已晚,两人便在野外露宿一晚,幸得无人打扰。第二天天未亮,二人已睡不下去了。
见心正思索之后该去哪里,却听石铮一声,道:“好兄弟,你过来。”见心回身看了看石铮,道:“叫我?”石铮笑道:“自然是你。”
石铮对见心道:“好兄弟,我们昨日一起出生入死,这撮土焚香繁琐之礼都可免了,你可愿认我这个大哥?”见心一时心血来潮,久违的亲情油然而生,突然双膝一软跪倒在地,热泪盈眶道:“大哥在上,受小弟一拜!”
石铮笑道:“贤弟你是苦命之人,咱们同病相怜。对了,我已知道你的过去,你却不知我的来历,现下一起说给你听罢。”
见心道:“大哥,此处不是久待之地……”
石铮摇摇头道:“昨天说到哪里了?”
见心只得道:“说你是几岁出家。”
石铮突然面色平和,仿佛又回到了十年前,轻轻的说:“不错,是我十六岁那年。那年三月,师父带我到大理城西的古镇去购置些物品,那里每到三月间便有观音市,我每年都会闹着跟师父出来,那里人山人海,热闹无比,四方商贾如蜀、赣、粤、浙、桂、秦、缅等地,及本省州县之云集者殆十万计,马骡、药材、茶食、丝绵、毛料、木植、磁、铜、锡器等诸大宗生理交易之,至少者值亦数万……”
见心莫名其妙地听着石铮叙述,不敢打断,猛一回头,大吃一惊,李晓非与赵林二人近在咫尺,也不知何时过来的。见心本能地提剑挡在石铮身前,却见石铮头也不转,口中仍是不停的说,见心一时竟不知该跑还是该打。
“……我生性顽皮,不顾师父管教偷偷跑掉,也不知跑到什么地方,与师父走散了,我莽莽撞撞地走着,突然见到前方的一处水潭,水边坐着一位少女。她在唱歌,我自小到大,从未听过这么好听的歌,不禁呆住了……大理三月好风光,蝴蝶泉边好梳妆。蝶儿飞来采花蜜,阿妹梳头为谁忙……”
见心见石铮完全陷入往事,不愿打扰,只是密切注意着李晓非等人的动静,于石铮的话却是注意很少,倒是李晓非三人自现身来,未发一言,都仔细听着石铮的叙述。
“……她见到我,笑了笑,问我她唱得好不好听,我都忘了说话,她说阿娘说,这首歌若是能有男子唱给女孩听是最好的了,可是她长这么大都没下过点苍山,便是男孩子都很少见,更不要说有人唱歌给她听了,阿娘说将来有一天如果有男孩子愿唱给她听,她便可以下山了。我当时挠挠光头,道:可惜我不会唱歌……她听了反而很高兴,说以后每月初,都会在这里等我,教我唱歌,希望我每次都能赴约,等到明年三月,要我学会这首歌,那时阿娘定不会阻拦她下山去玩。我都忘了当时在想什么,只知道我就这么答应了。从那时起,我念佛练功都不能专心,每日算着日子,盼着月初……”
见心见李晓非三人并无出手的意思,自己也慢慢听起石铮的话来。
“……正好每月初我都要回家探望阿娘,于是我总抽出时间跑到泉边学歌,呵呵……你大哥我不通音律,每月又只见她一次,时过半年,竟是毫无进展。但却被我师兄瞧出了不对,一个月初,我满心欢喜地偷偷跑到了泉边,见那少女站在泉边,眼睛直盯着我身后,我回身一看,惊出一身冷汗,原来是我师兄跟了来,师兄见我发现了他,直言道:‘师弟,她是谁?你最近一直心神不定,便是为了她吗?’我吓得连忙跪下道:‘师兄,我知错了,我只是想帮她个忙。’师兄看了看那少女,问我道:‘她叫什么?’我却被问住了,这么长时间,我竟连她的名字都没问过,却如此心甘情愿地为她奔波。那少女笑道:‘咦?你是谁?也是来学唱歌的吗?好啊,我来教你,说不定你学得比他快呢……’她还没说完,我师兄便大怒道:‘住口!看你年纪轻轻,竟是如此无耻!’那少女眨眨眼睛道:‘什么?’师兄他一扯我道:‘苦海无边,你跟我走!’我羞愧满面,起身对那少女留恋地看了几眼,转身便要走。那少女面带焦急,忽然上前扯住我的衣服道:‘不许!’我回头见她一脸潮红,娇嗔满面,不由得心软,站在当地不能动弹。我师兄大怒,喝道:‘成何体统!’说着一手攥住我的胳膊轻轻一抖,这是我曹溪寺的绝技‘抖雪劲’……”石铮说着,一只手轻轻握住了见心的右臂,道:“兄弟,握紧你的剑。”
见心不知所以,道:“是。”右臂用力紧握住了宝剑,只见石铮轻抖了一下见心的右臂,见心只觉右手一颤,宝剑竟拿捏不住,匡当掉在地上,见心大奇道:“大哥,这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