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京城

    人尽皆知，零陵守备殷崇睿出身于零陵平原最古老、最有权势、最受帝国倚重的殷家。虽然他并不是殷氏嫡系，但因少时聪敏好学，积极上进，文武双全，早早就被殷氏一族选中，当成了家族未来的重要核心来培养，年方十六便投身军中，跟随先皇平定荆侯之乱，在历时三年多的战争里立了大小战功无数，堪称少年英才，并深得先皇信任。平乱过后，先王又命其在兵部历练了两年，随即封其为零陵守备，统领零陵平原及其以南的三分之一领土上的士兵，并将帝国的南方重镇零陵城也交给了殷崇睿来把守。这是帝国南大门的第二道防线，同时也是殷氏家族的根基所在。将零陵平原交给了出身于零陵城的年轻的殷崇睿来镇守，这充分说明了先皇对他的信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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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年前，先皇驾崩，新帝即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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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新帝虽然没有和众多武将一起征战沙场的经历，也没有体验过众多文臣在战后安定民心鼓励生产的艰难，但是却依旧摆出了虚心求教了姿态，二十二岁的年龄，不骄不躁，稳重有礼。于是，整个帝国都在新君的带领下平稳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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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崇睿在七年多以前曾经到京城兴平城去述职并谒见先皇，但因当时先皇病重、不能接见，只得留在京中苦等，转眼已经两月有余。想他在零陵城里做守备之时，虽说是武官，家中的美妻娇妾却都是和殷氏一族联姻而来的其他家族的优秀女子，品貌皆极其出众，又十分懂得看眼色、伺候人，当真让殷崇睿享尽了齐人之福。而在京城苦等的这两个月，虽然也思念家中的妻妾儿女，可还是忍不住要让随身跟着来的殷三管家去找个绝色来，以填补他在京城里这段日子的寂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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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他殷崇睿堂堂零陵守备，虽已经年近不惑却依然风流帅气，仍然是帝国无数少女的佳婿之选。可是并不是每个人都有那个本事能够进得了那高高的殷氏大门，即使是偏房。殷三也知这种时候这种事也不过是主子一时图个新鲜，今后府里府外的麻烦和纠缠能避免还是尽量避免的好。于是，经过细细思量，决定给主子找个小门小户的、知书达礼的、善解人意的女子，或者是没落的贵族家的小姐，安排在目前主子暂住的小院里。等主人离京，留一笔钱给她两清，量这样人家的女子也不敢对做什么殷氏纠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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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在权贵的管家之间大概打听了一下，又在城里跑了一阵子，最后确定了目标：兴平城南有个萧家的小姐很是符合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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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萧家三代前曾出了个尚书，但是现在却成了个没落的贵族，连续两代子孙中都没能出个人才，坐吃山空。没有经济来源，又眼高手低，看不起那些普通士子，贩夫走卒，而权贵们却也不稀罕搭理这样的废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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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家目前是萧少桐持家，已经年逾而立。他的学问还算不错，是礼王府出资开办一家私塾的先生，负责教授礼王妃张氏族人中的低龄学童，赚的钱很能够维持生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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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家二子名为萧少枫，年方二十出头，曾参加科举取士。据说他虽然还算有点才学，但是背景却十分稀松，只在工部得了个八品小官。俸禄虽少，却还是个吃皇粮的，没有辱没了萧家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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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氏兄弟有个妹妹，名唤少清，今年已是十七岁，形貌甚美，素有才名。萧家两位哥哥均十分疼爱这个妹妹，兄妹三人相依为命。两年前，在大哥萧少桐的安排下，萧少清与少枫的同僚，工部的六品参谋白思黎定亲，本意去年完婚，奈何白家祖母在正当口去世，白家阖家须守孝三年，于是婚事就一直拖到了现下。萧小姐甚少出门，与白家定亲后，白家的嬷嬷婆妇往来萧家见到了萧氏小姐，惊为天人，于京城中遂有名声渐起。但因白思黎的父亲和当朝刑部尚书楚宁忠少年之时曾有过命的交情，故而并无人愿意为一个素未谋面的莫须有的美人而得罪了白家及其背后的铁面判官那个老麻烦，是以萧家一直以来都很安宁。可是他们却万万想不到，那萧少清此时已经被殷三盯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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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管家以参观萧氏庭院为自家主子翻修园子为名，重金贿赂了萧家门房和除了萧少清院里的基本上全部的仆人，溜进了萧氏宅院。实际上他只是想要偷偷看看萧少清的容貌是不是主子喜欢的那个类型。萧宅的仆人们已经穷怕了。萧氏兄弟上一次发放工钱以外的赏钱的日期已经不可考，为了这么个芝麻绿豆的小事开个小小的后门赚点外快，何乐而不为呢。至于那些古董一点的老仆人，早被众人争先恐后想方设法支得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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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透过时下还只有树枝的梅树远远地看去，只见一白衣美人独自倚在回廊上，手里捧着一本书，安静地看着。虽没有绫罗绸缎，没有金玉装扮，但是那素净的颜色，素净的面庞，素净的气质，却连殷三都心动了。眉如远山，肤若白雪这类的词不足以形容此姿容于万一，只觉得那女子没有一个表情、一个动作不美到极致，甚至连她捻在手里的书页，倚靠着的回廊，都一起美不胜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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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美人正是萧少清。旁边看着她的殷三在心里暗暗下定了决心，一定要帮主子把这绝色美人弄上手。这样的绝色美人，天生就应该是配主子那样的英雄的，哪里是那小小的工部六品参谋配得起的。为了自家主子的快活，他可没那个闲功夫去思考拆散了一对小小六品参谋和八品官妹妹的婚事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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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家虽然落魄了，却有点那该死的酸文人的不痛快。莫说是那萧家小姐已经定了亲，就是没定亲，也很难让她乖乖听从安排，只能……不过事后萧家必定不会把这事四处宣扬，事后的麻烦倒是少了不少……正想着应该如何让萧家将女儿心甘情愿地奉献出来，想到得意之处，手上不经意间使力过大，握在手里的梅枝顿时折断，原本安静的庭院里突然出现“啪”的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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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萧少清猛然惊恐地抬头，向着声音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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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见躲不过去，而且与这位萧小姐迟早要直接相见，便再次在心里暗暗赞叹了一下眼前绝色的美貌，随即有恃无恐地站起了身，作了个揖，口中道：“萧小姐，在下乃是零陵守备殷崇睿殷大人的三总管，你可以叫我殷三。久闻小姐大名，我家主人也是仰慕许久，特命殷三前来拜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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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话说的是漏洞百出，可见殷三此时也是有些心慌。萧家小姐从不出门，仰慕何来。而且，既是仰慕，又为何命一管家猥猥琐琐探头探脑独闯深闺，徒然冲撞了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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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时萧少清也是一阵心慌，哪里还能细细思索，张口便喊：“来人啊！来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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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须知殷三虽在殷府里只是个下人，却也在这小门小户落魄贵族家里丢不起殷家的脸。若是来人将他殷府三总管当成流氓绑匪打了出去，第二天就能成为全京城的笑料。于是殷三急忙大声说道：“萧小姐，先不忙喊人，且听我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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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少清经过了一开始的惊慌失措后，也冷静了下来，看着对面突然出现的中年男子，一副管家打扮，但是身上衣料却隐隐泛光，应该是上好的丝锦。看起来应该有些来头，且让他把话说完，以免喊人来起了冲突，给哥哥们凭添些麻烦就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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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是，萧少清稳了一下气息，后退了两步，开口道：“你有什么话，快点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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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也是暗暗佩服这萧三小姐临危不乱的气度，看得出家教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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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如小人刚才所说，我家主人，零陵守备殷崇睿殷大人仰慕萧氏小姐时间已久，一直暗恨不得相见。以前往来京城时均十分匆匆，一直苦无机会。今我主人恰好因故羁留京城，于是特命我前来，邀请小姐到我们殷氏的青岚苑小住一阵，以慰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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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少清越听越恨，待那殷三话音落下，萧少清已经气得浑身发抖。“你这人，简直无耻之极。你在我萧家里也敢说这些什么混账话，当真以为我们萧家好欺负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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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刚才的言语的确十分放肆，近乎于调戏。一个下人，如此嚣张，而且还不认为自己嚣张，也从中可窥见殷氏一族的气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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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且不说你是如何进入我萧府内宅，如何收买了下人，就说你刚刚在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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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少清的话未落音，已被你殷三打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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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小姐，我家主人命我来请你前去相聚，小人我还是奉劝你不要说什么废话，直接就去了青岚苑方为上策。否则真的等我去礼王府和工部之类的地方请人帮忙之后你才愿意去，莫怪我到时候不给你面子。”话刚落音，刚刚面前满脸笑眯眯的殷三如若换了一个人，满脸的煞气，死死盯着萧少清，心里还在惋惜，若是不识趣，尽管是如此美人，我也只能辣手摧花了。虽然他只是殷府的一个管家，灭了萧家却也不是什么麻烦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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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少清看到面前突然变了样的殷三，心里也是一惊。随即冷静下来：如果面前这个人口中所说的话是真的，那就是萧府的一场惊天祸事到了。想了一下，萧少清问道：“你说你是殷府管家，可有凭证？你刚才的话到底是意欲何为，能不能细细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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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心道这样的美人才乖嘛，于是收起脸上的煞气，慢条斯理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牌子扔了出去。那牌子是小半个巴掌大，通体金灿灿的，正反面纹样相同，都是藤蔓不太规则、但看似还有一些什么规律地环绕在四周，中间是个“殷”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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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看着萧少清拾起牌子细细观看的姿态，越看越觉得这样的美人应该配自己的主子，继续开口道：“我家主子在京城还要待上好一阵子，很是希望找个像萧小姐一样的美人陪伴在侧。就是这么简单。等主子离开了京城，便将我殷家的青岚苑送给萧小姐，也可以给萧小姐的哥哥们再谋一个好前程。总之一句话，只要萧小姐你够识趣，好处自然是少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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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殷三口中的话，看着手中的牌子，萧少清只觉得脑门发热，而手里的牌子却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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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三看到萧少清的表情，知道她已经理解了他的用意，于是也不急着逼迫她做决定。只要她大脑正常点，就该明白如何选择。开口道：“萧小姐，请尽快决定，明天我就要最后的答案了，我家主子没那么多时间等。”说完后，牌子也没有索回，直接转身，径自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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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萧少清看着殷三的背影，忽然觉得失去了全身的力气。她明白，这个管家说的话是真的。如果回绝了他，那等待萧家的就是灭门之祸，而且这样的祸事在偌大的京城里，甚至都惊不起一丝丝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