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昔我往矣(二)

    傅采林走了,不声不响。可能是去参悟弈剑,以图破太极剑意;也可能去找最近的芳风分店,从此成为庞大的“石金庸”催更组织一员。
    石之轩牛吹一完,酒兴尽了,这就扔下树枝准备走人。
    ——喂。
    他回身看去,迎接的是一道白影,性手接过。精巧的白木葫芦,红绳系了,拔开塞子,酒香清醇醉人。
    ——雪涧醉,喝喝看吧。
    石之轩暗自琢磨这个剑圣会不会有口水病,谢澜笑道,大老爷们,不会连酒都没喝过?
    你闻不见老子身上味道?
    他仰头一口。遂觉喉间一股火热翻腾,烫入肺腑,却不是刺辣,待细细品,如夏末的第一缕晚风,略过秋意的凉爽。
    如她的吻。
    ——这是建康的酒么?
    ——你竟没去过建康?
    ——没有。
    ——那要不要看看去?
    ——好。
    散心。顺便看看,为何同那人一般自由亲爽的微笑下,你却带了一丝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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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诸葛亮去东吴骗兵骗米骗人时,对吴侯说,秣陵地形,钟山龙蟠,石头虎踞,此帝王之宅。
    孙权建国,遂筑石头城,以此为都。其后东晋、宋、齐、梁、陈先后于此立国。千年金陵,遂为六朝王都。
    城周二十余里,东傍钟山,南枕秦淮,西倚大江,北临后湖,处天然屏障之内,南朝以来分置建康、秣陵二县,地居形胜,重兵屯围,守备坚固。
    ——秦淮上游作坊商肆星罗棋布,除百货俱全的“大市”,还有纱、谷、盐、花、草和牛马等专门小市,南北闻名的“百炼钢”、“罗纹锦”多出于此处。你若想打件趁手兵器,或是置件衣裳过年,可以过去。但话先讲尽,我没钱替你付账……
    石之轩安静地听谢澜絮絮叨叨,默默注视这座空气里都飘着繁华糜味的金粉之都,哀叹其终被他义父付诸灰烬的末路宿命。
    不过,昔日风雨飘摇的南都,在这一个时空里,却用南人自己的坚毅与忍性,虽艰难,却始终在与北国悍风拧劲儿,这般不屈、昂头地走下去。
    ——那么,你到底先去哪儿?
    ——去你家看看。
    ——我弟当差没回,家中无人。
    ——……你不是人?还怕我打劫剑圣家财?
    ——我不会端茶做饭。
    ——……那就先去雨枰台。
    ——哈!呵呵,看你年纪轻轻……同道中人,同道中人。之轩,我同你讲,跟了谢澜就算你走远,若是一般人,那是不可能见着尚明月、任旦旦一面……
    ……
    ——哟,这不是谢统领么?呵呵,老身给您见礼。
    ——嗯,不必不必。任妈,明月在……
    ——谢统领,咱先不忙谈月儿。哈,却不知大人您何时将……嗯,老身算算,连那上半年的帐,去了零头,整好八万两雪涧酒钱与姑娘们的赏钱。
    ——……
    任妈那张瓜子脸上脂粉过重,虽徐娘半老,却风韵尤存,遥想当年秦淮红姑醉人风采,也不失一件心驰神往之事。此际手插腰间,故作怒嗔,石之轩脑里活脱脱后世一代文豪鲁迅大家笔下的圆规形象。
    这让谢澜窘的,八万雪花银难死了一代剑宗。
    ——这位妈妈,谢澜的欠钱您就记到海公帐下吧。
    ——哟!这位俊俏公子,不知您是海公的……
    ——我叫石之轩。
    ——石公子……
    ——你叫明月来见我。
    ——石公子,月儿她……
    ——我叫石之轩。
    ……
    谢澜望着一脸和煦微笑的石之轩,张嘴惊呆,这我究竟带回了何方神圣啊?
    说花辅大海的钱眼都不眨一下,不知人“南财神”为了一文银子能进宫跟太妃叫板么?还说见明月,人尚大家上半年被海公包了,下半年被宋大养着,康帝都见不着面的主,是你见就见的么?
    还“我叫石之轩”,我还叫轩之石哩!
    待明月那倾城夭影自珠帘后倏尔闪现,晃得七彩珠儿上下摇摆,光芒耀目。却也没有天上的“明月”皎洁动人。
    谢澜确定一定以及肯定,他是真实地看到尚明月抚着能让半个建康疯掉的诱人酥胸,娇喘颤颤。这实在很难想象她一路小跑是怎样动人的风景。
    还有那顾盼明眸里闪现的嗔怪与羞喜。谢澜实在觉得建康在今天彻底疯掉了。
    ——欠了人家一百两银子,竟到了今天才晓得过来。
    谢澜望着两人相对无言的暧昧,“喔”地明白了,原来你也是欠债的啊。
    ……
    ——一直是这样的么?
    ——你说雪涧醉?嗯,相传是百年前边荒集第一名酿“雪涧香”的别创,庞家后人移居建康,据雪涧香酿制秘法改良……
    ——我说的是谢澜。
    尚明月望了眼一旁俯在阑干上只顾醉生梦死的谢澜,垂然低首,哀婉轻叹。
    ——是啊,都快一年了。他家里出了事。
    石之轩注视舫下静静流过的秦淮水波,心下恍然。
    ——朱雀桥边野草花,
    乌衣巷口夕阳斜。
    旧时王谢堂前燕,
    飞入寻常百姓家。
    尚明月细细听罢,眼里惊喜的异芒闪动,定定望着石之轩,流波不转,娇声轻呼道,你竟知道?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我识得那九韶定音剑。
    尚明月微微阖首,淝水之战名传天下如何?九品高手一代剑圣又如何?安石俱往,乌衣不再。谢家子弟,大多已分枝散叶,飘然全国。他们兄弟一脉算得谢家最为正统血裔,却还是……
    ——但谢澜好说还是剑卫大统领……可是朝中有人作祟?
    ——唉。太后七十大寿,大赦南朝,普天同庆。狎臣孔范为那江相爷出了主意,二人献了份寿礼,深讨太后、圣上欢心。
    ——什么礼物?
    ——长生诀。
    ——嗯?我……突然听不懂啦!
    尚明月扑哧一笑,遂又觉此时不宜发喜,板起俏脸沉道,我听缺哥说,那长生诀便是孔范携了些江湖三流好手和盗墓贼人掘了……安公的陵墓……
    石之轩面上一沉,陈叔陵就不顾他臣子的颜面吗?
    ——你!唉,怎能在这儿直呼康帝名讳……上有所好,下必甚焉。
    这一句不用解释。石之轩心内原有的对康帝的些许好感,荡然不存。
    ……
    ——……缺哥?
    ——嘻,你才注意么?嫉妒吗?
    ——……
    ——哼!石之轩,我是故意这般叫的。
    ……
    ——啊哈!天上星,亮晶晶,我手持九韶……定他娘的叫床音……
    石之轩扶着醉死过去,嘴里犹自淫声浪歌不绝的谢澜,东倒西歪地走在建康小市街上。
    ——噗!呃,喝,咱接着喝!
    石之轩抹了把脸,我吐,还是新鲜的!
    经由好心百姓指点,石之轩方才晓得自己是想当然谢家在乌衣巷,也就没问明月方向,这不该往达官贵族云居的西邸走啊,谢府早搬至东郊外了。
    ——石大哥!
    石之轩扛着一百四十斤回过身去,街前停了一辆马车,华贵装饰,极品良驹。车旁赫然站着一个胖墩儿,笑嘻嘻如同净念禅院见过的弥勒佛老,正哈着粗气向自个打招呼。
    ——安隆?这么巧啊!
    安隆一听这话圆儿脸顿时垮了下去。
    ——巧个屁!老子叫隆儿紧赶急追地,好容易奔到了谢家,哪晓得你小子却在西邸瞎转。嘿!花间小子,怎不到陈宫里睡睡妃嫔宫娥去?
    马车里传出一阵厉喝,狂风骤雨般劈里啪啦对他迎头痛击不绝,石之轩听到这久别的公鸭嗓子,八月天的建康街上不寒而栗。
    ——对!走!睡他娘的太后去!
    谢澜醉得安稳。
    ……
    椅上半躺着一个瘦小老头儿,闭了那睁开也不见能找着的小眼,皱巴巴干枯手爪上握着一水烟袋儿,一小口,一口,再一小口,吸得悠闲自在,边还有闲暇哼完整了苏南小调。
    旁边儿恭谨地立着两人。
    高的俊美潇洒,石之轩。矮的胖胖胖胖,安隆。
    石之轩第一次见过这位老人家是在西域魔宫。那时候,他正被慕然师傅的老相好——灭情道高阿那肱高师伯纠缠骚扰着,结果海公法驾一临,诸事皆定。石之轩观望他高师伯被海公“鹰爪”擒拿住时,那表情,遁入空门的意思都足了。
    只是海公这名字端地玄妙,旁人都叫南财神“富过海”,但他怎么想怎么想起一位传奇人物——清宫海大富海老公。
    ——小子,嘴上砸吧啥呢?
    辅大海眼神一瞥,石之轩顿时肃然。
    ——没,小子想起了一位故人。
    ——滚!打什么算盘,吵老子清梦!
    这当然不是辅大海说的。
    三人嗖地望去。另一位俊美脱俗的男子正自咧了嘴、舞着剑厮杀追砍一可怜人。
    可怜人除了手里一把金算盘,无半寸利器保命。
    ——你还响!我叫你还响!
    谢澜霍得拔剑出鞘,幻音荡扬。那辅大海义子辅公祏眼看命丧定音剑下,辅大海瞄也不瞄地屈指轻弹一记,剑圣噶然倒地。
    ——公祏,扶剑圣进屋睡去。
    辅公祏小心戳了谢澜两下,怕怕道,爹,他不会醒了吧?
    ——放心,指不定已经死了。
    ……
    ——现在咱们说说正事。
    辅大海搓指捏起了一支铁丝,小心捅弄烟袋,边道。
    石之轩当然知道这是同自己说话,脑里飞速运转,这我和您之间有啥正事?
    ——师伯是说……芳风轩的分成?
    ——你想得美!慕然那厮年前在老子这儿拿走最后的五百万两,这芳风轩和你花间派再无干系……哎哟!想起这事我老人家就犯心悸,五百万啊!万城这败家玩意儿,自己人还提什么分红制。
    ——师伯,这芳风轩本也是慕师叔的想法,怨不得师傅……
    ——你住口!也是个败家玩意!滚,天亮前还走不完莲步,师伯我废了你那话儿,送你入宫!
    安隆哼哧都没一声,跐溜不见。
    ——……咳!请师伯示下。
    眼见辅大海已经瞄向自己那话儿的石之轩,终于忍不得那内心恐惧。原来我也有怕的人啊。
    ——说这个……你欠了月儿一百两?
    ——是。
    ——嗯。算上利息,现在已是一千一百两。
    ——……
    谁告诉我这利息怎么算法。
    ——月儿常年起居由我打理……噢,现在是半年……就是说你欠了我一千一百两。再说,任妈跑来讲,你今儿没事又花了八万两,还假托我老人家名号?
    ——……是。
    ——算上你师傅的五百万两……花间小子,你完了!在辅记打一辈子零工吧。
    ——……师伯,那五百……
    ——莫要狡辩,你师傅来了也不行!我老人家实力圣门第七,算账天下第一。嗨,你还是好好琢磨琢磨,除却这一身好皮相,还有什么值钱玩意儿……
    石之轩瞧着此人突地一脸狡诈,方知原来内藏文章。
    ——师伯,您有话就对小侄直言吧。
    ——嗯,道理还算识得。好,我就同你说说……这头一条嘛,明月是我义女。第二,我老人家不对眼那宋家奶皮后生。最后,你小子长得还算人模狗样。当然,重要的是月儿她竟难得不厌你。明白了吧?
    ——……
    ——滚,回去琢磨清楚再来,看着就烦。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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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咦,怎地了?”谢澜瞥见身旁石之轩突然平白一个冷战,不由奇道。
    石之轩讪讪一笑道:“没什么。”说着抬起左手晃了一下。
    谢澜随意瞅瞅,方恍然醒悟,原是这般。不觉笑上眉梢,拍了石之轩肩头一下,以示安慰:“放心吧,她在建康平安无事。你家里那位也不曾去找甚麻烦。”
    石之轩瞪他一眼:“你管好眼前是紧。”
    谢澜捧腹躲远道:“大男人有什么害羞的?来,招牌亮了让哥几个瞧瞧。”薛尧识趣配合,故作瞠目,听他惊道:“嘿,小轩子,你身上还有甚子招牌呢?”说罢眼神瞅向了石之轩下摆,面露猥琐。
    石之轩毫不生气,撇嘴邪邪一笑,忽的一道指风,薛尧立下屈身抱窜痛喊。众剑卫顿时指笑不绝。
    石之轩轻抚过左手一处,倏尔暗暗摇头笑了,这才回望林间。
    天上的月儿透过林隙悄然抹过一缕银辉,细细看去,他那左手背上竟也淡淡印了一道月牙儿,却然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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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1.抱歉抱歉,确实到家就码,居然0时0点上传。呵呵,看在小弈继续在码,原谅则个
    2.南陈兴始王陈叔陵,喜藏奇宝,生平好一口挖坟盗墓,谢安陵墓确受此人败坏。
    至于奇书长生诀,我决定不等石龙一个坟一个坟去找,让它早早上场。人谢安都能给本参同契燕飞,带个长生诀陪葬不算啥子大事件。
    3.最近“回忆”写法散了些,小弈是在边写边梳理以后的情节,幸好连接疏通上还算可看。想看精彩打斗的大大们拜托多熬一会,其实这边石之轩感情戏也满有趣的。
    4.有位大大说现在改乱了。其实新版前后连读还是看起来像双穿,这是正常地!呵呵,除了这个,还有看出bug的大大请在书评发帖指出具体哪章,谢谢。
    5.最后要感谢一直支持小弈的你们,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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