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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皇子

    大河横隔两岸,河上正下着蒙蒙大雨,激起了一层白色水雾弥漫开去。远远望去,仿佛天地间笼上一缎灰白纱幕,苍茫茫,看不见彼岸。正是深秋季节,此处渡口旅客甚少,便是连原有船家,也知此季南北生意难做,早早收拾离去了。
    河边只剩得一颗苍劲老松,默然耸立渡口,为这儿的萧瑟点缀一丝惨淡绿意。
    树下零落几块大石。
    石之轩与慕然于此避雨等船,已然过去三个时辰。
    那一日,慕然与雍万城反复协商成功立,于是北方第一家折扇专卖店——“芳风轩”正式成立。这又领着石之轩南下,石之轩问他去处,慕然只道,我们回家。
    石之轩看向一无所有的河面,摇头叹道:“师傅,今日怕是等不到船了。”那慕然脸色黯淡,似有心事,嘴角喃喃低语,却是听不清楚。
    石之轩心想完了,故事听走火入魔了。原来,方到渡口时,石之轩瞧见河边那块硕大巨石上竟刻了“风陵”二字,暗自惊讶这么巧,莫不就是后世“郭杨相会”之处。不会不会,这是黄易不是金庸……
    闲着也是闲着,一时兴起,石之轩便与慕然讲起了“神雕”故事。
    果然,只听慕然喟然长叹:“问世间情为何物,只叫人生死相许……唉,好词,好句……可怜人,杨过与他师傅故是可怜可叹,但那李莫愁,何尝不是可怜人呢?生死相许,生死相许……”
    石之轩看见慕然这般神魂颠倒,蓦地想起一事,不由暗骂自己白痴。那日,他们初见的那一日,从不饮酒的慕然喝得醉生梦死,分明就是有内幕嘛!
    石之轩小心试探道:“师傅,莫非你也遇上了什么伤心事吗?”
    慕然想着莫愁姑娘,“哎”一声点头。遂又感不对,这发问的可不是个“倾诉对象”,板起脸喝道:“小孩子家家的,管这些作甚!为师没有!”
    “啪!”慕然说着便恼羞成怒,手上折扇下手不留情。良久良久,又不堪回忆般,眼神一黯,对石之轩悠悠叹道:“其实,为师当年与阴癸派……”
    “看,有船家!”石之轩被他痛敲一下,哪里还敢再听,立时撇过头去,不理他师傅那辗转悱恻的“深情倾诉”。
    慕然双手狠握折扇,瞪着正朝河上那点黑影欢呼手舞的石之轩,暗暗发誓再对这徒弟吐露心声我就是你徒弟。
    “别看啊!快,喊人。”石之轩不解地望向作咬牙切齿状的慕然,我都不问了你还凶什么?全不知方才的行为正伤到了这位的“脆弱”内心。
    慕然猛吸一口气,顿时胸围大了一圈,撕开嗓子发泄喊道:“嗨哎~船家啊~~行个方便哟~~~”石之轩捂住双耳,受不了这位的“破放”音。
    那船也仿似给吓了一着,晃悠几下,这才朝渡口缓缓驶来。慕然得意一笑,展颜迎上。石之轩暗想我要离这神经远点,免得人家误会。
    那船装饰华美,高有三层舱室,别于一般的江上渡船、客船。慕然见多识广,一眼瞧去,此船有南朝世家贵族的风格,不禁愣住。
    虽说现今北方周齐两国正值混战,顾不到长江那边。而南方陈国欺压梁国已有时日,俨然的南方霸主,但哪个会将船开到这黄河北岸,真的是石之轩说的“神经病”了。
    船靠岸,甲板上一个高壮男子,剑眉凤眼,身着黑色麻制武士服,傲然屹立,男子凝目看过慕然二人,方淡淡点头,道:“天冷雨寒,我家主人请二位上船避雨。”慕然洒然笑道:“恭敬不如从命。多谢。”说罢,与石之轩飘然跃上船。
    二人身法轻盈,落于甲板之上不见丝毫声响。男子眼前一亮,他一眼看出慕然身怀武艺,却不曾想到这十岁小孩轻功也是这般俊。石之轩瞧在眼里,不着痕迹地撇嘴,暗想这行走江湖果然多门手艺多加印象分啊,人家立时看你眼神不同。
    他这门新学会的“手艺”,正是慕然这几日用心教授的成效。
    慕然瞧男子愣住,善意地轻咳一声。男子恍然,这才抱拳回道:“萧一失礼,请先生见谅。先生请。”说罢,也不理慕然态度,径直朝舱内走去。
    慕然也不吃惊,此人不擅待客,显然非是一般家仆,此间主人身份想来该更是有趣了。慕然这般想着,也跟着那萧一,欣然走进船舱。
    石之轩正要随着师傅进去,突然一阵破风声响,脑袋一痛。石之轩讶然低头,却是一块石子;再往上瞧去,却又空无一人。
    正纳闷间,一阵笑声传来:“嘻嘻,姐姐,我砸中了一只小乌龟!”那声音轻灵悦耳,听着舒心。
    石之轩可是舒不起心,四下张望,想要揪出元凶。可这甲板上除了自己,确实空无一人。石之轩只得颓然作罢,自认倒霉,低身捡起那块“凶器”。是块拇指大小的石子,上有斑驳条纹,五颜六色,花纹仿佛妙笔涂抹,绘满灵气,煞是好看。
    石之轩低语道:“这是……雨花石?”花而冠雨,以花为名,正是产自扬子江畔,金粉之都的建康雨花石。石之轩摩挲手上雨花石,摇摇头走进舱内。
    舱内铺了榻榻米,干净整洁。绘画山水的屏风前,放一张红木长桌,桌上八角紫炉焚着香料,沁人心扉。慕然赫然正坐于一男子身旁,二人详谈甚欢。
    石之轩默默坐到慕然边上,仔细打量男子。那男子十五、六岁,着淡青便服。生的细眉秀目,高挑鼻梁,略显女性化,加上笑意温和,使人好感倍生。石之轩注意的是他那双干净修长的手,手指纤细,但握杯稳然有力,这显然不是一双读书写字的手。
    男子望向石之轩,笑容淡定。石之轩暗想怕是山崩于前,他也会毫无惧色吧。
    慕然朝石之轩道:“之轩,这便是船的主人,陈叔陵。”又向男子道:“这是小徒石之轩。”
    陈叔陵朝石之轩轻一点头,算是打过招呼,礼貌中又带着暗暗生冷,很符合一般世家大族子弟风范。
    陈叔陵继续与慕然说道:“叔陵幼时曾于一次宴前见过先生一面,先生与父皇谈笑风生,令叔陵印象很深。”
    父皇?哪个父皇?
    石之轩顿时不解。
    慕然笑道:“难为叔陵还记得。呵呵,圣上可好?”
    陈叔陵道:“南方无事。父皇一切具好。”
    石之轩这才恍然,既然说是南方,眼前这一位该是南陈宣帝的哪位皇子了。
    他猜的无措,陈叔陵正是宣帝的第二子,封琅琊王,朝中地位尊荣,仅次于太子陈叔宝。
    慕然听罢点头道:“圣上一向好习武艺,慕然曾有幸见得圣上与上九品第一席的萧摩诃萧统领切磋一战,圣上武学造诣,慕然佩服。”
    石之轩愕然。南陈上九品九大席,那萧摩诃号称稳居第一席位,功力可想而知何等了得。宣帝可以与他一战?太骇人了吧!暗暗向慕然瞧去,却瞧见慕然朝他努嘴一笑,心下顿时了然。原来说的有猫腻的啊!
    原来,那陈宣帝陈顼素来好大喜功,尤在武学一道,沾沾自夸,自封是上九品外第一高手,时南陈朝中不论官职大小,无不阿谀奉承,便是有人说圣上你能三招干下萧摩诃,宣帝也会洒然一笑,毫不谦虚地默默认下。
    陈叔陵相当了解他老子脾气,与慕然默契一笑,转而言他。
    石之轩正瞧着无聊,突然听得一声“哎哟”惨呼,几人朝一边楼梯处望去。那位先前冷酷硬派的萧一,此刻双手抱头,跌跌撞撞爬下楼梯,面露苦容,隐然向哭容发展,一派凄凉,哪有半分先前的气势。
    萧一骤一瞧见陈叔陵,满脸委屈有了倾诉,哀怨望着皇子殿下。陈叔陵尴尬咳嗽,朝楼上喝道:“小五,你又欺负萧大人了?”语气没有半分力度,苍白无奈。
    “有吗?我哪有!嘻嘻,不信你问姐姐。”楼上一个小女孩立即回道。
    石之轩两耳一竖,好啊,可是找到你啦!可不正是方才“砸到乌龟”的那个声音嘛。
    “你下来。”陈叔陵商量道。
    “我偏不。下面一条死鱼两只乌龟,我下去作甚?”楼上说得嚣张。
    死鱼?说的怕是叔陵王子。这乌龟两个嘛……慕然愕然望向石之轩,诧异又无辜的表情似是询问“我吗”。石之轩悲愤点头。
    “放肆。你下来!”陈叔陵似是对这小五极为无奈,发火也发得这般有气无力,引得慕石二人一顿鄙视。
    “好了好了,我就下来。”说着,楼上跳下一个身影。
    众人顿觉满屋生辉。那是个六岁女孩儿,乖巧粉脸上,弯弯的眉眼,说不出得秀美灵气,洁白贝齿轻咬红润上唇,笑出两个讨喜小酒窝。乌黑亮发扎了个南方小姑娘最为喜爱的马尾辫儿,随在脑后调皮地一晃一晃,显得精灵朝气。石之轩听着慕然毫不掩饰地口水声,暗想我都能替你说出潜台词:若是再大个十岁我定不放过。
    女孩儿嘻嘻一笑,小手突然一扬,三个黑影骤向石之轩袭来。
    石之轩暗暗冷笑,又来这套。当下毫不慌乱,右手轻轻抬起,手掌翻飞,宛如穿花彩蝶般轻盈好看,那三团黑影轻松握入石之轩手里。慕然摇扇暗赞,好一手“招花式”,不枉为师苦心,有为师一成半风范了……
    石之轩看向手心,色彩奇异,果然还是雨花石。遂又将三块石头放在桌上。
    陈叔陵忙向慕然歉意道:“小孩子不懂事,先生不要见怪。”又唬脸骂向那小五:“还不快去道歉,像个什么话!”
    小五嘻嘻笑着坐到石之轩对面,大睛眨也不眨看了石之轩半晌,方道:“先前瞧见你上船的轻功,我家姐姐说你功夫甚好……嗯,比我好上一点。我却是不信。如今瞧来,你手上功夫也不错嘛!”
    石之轩默然看着小五,良久展颜一笑,直笑得众人莫名其妙。小五嘀咕道:“好生古怪,有甚可笑的?”
    石之轩拿起一块墨玉色雨花石,屈指一记“弹指神通”。“咚”一声,正中小五光洁前额。
    小五捂上额头,“喔”一下小嘴张圆,瞪着石之轩,一脸的难以置信。又渐渐泪眼朦胧,小嘴委屈地一瘪。
    石之轩拍拍手起身,淡然道:“是不错。”说罢头也不回的往舱外潇洒走去。
    慕然折扇半掩着老脸,朝惊呆的陈萧二人尴尬道:“咳。小孩子不懂事,请王爷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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