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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一轮明月窥人离(下)

    走进竹舍,客厅内二人端坐首位,不及细看便听见红莲在边上低声促着:“还不快见过夫人。”兰嫂赶紧拉扯两小,一起跪拜在地,埋首道:“贱妇徐氏拜见夫人。”
    “来即是客,不用如此多礼。”一女子缓声道:“红莲,招呼客人落座。”
    兰嫂别扭的坐下,模样举措不安,像是椅子上有钉子似的,两小也是拘谨的立在她身后,想抬头看看,又怕被骂,只觉得浑身不自在。红莲又在边上嘴唇微动:“还不谢过夫人。”兰嫂听得提醒又慌忙站起道:“多谢夫人赐座。”
    红莲见三人模样狼狈,紧张不已,不竟暗自嘲笑,心道真是上不得台面。这时夫人唤了几声,也没听清楚是什么。
    “红莲,红莲?”那女子提声道。
    “啊?”红莲茫然的应了声,一时云里雾里,不知怎么了?
    那女子语气不满道:“有客人在此,怎可失了礼数?还不上茶倒水。”
    听得被指责,红莲颇为郁闷,手脚却不敢怠慢,忙给座上三人奉上茶水。
    杨小玉这会才悄悄地抬起头,看向首座二人,这座上二人一男一女,那男子赫然就是在青龙岭祭奠墓碑的那位,他今日穿着件天蓝色的长衫,衣冠整齐,气色甚好,只是头上仍缠着圈绷带,此刻他手持茶具,抿嘴吹着热滚滚的茶水,显得从容惬意。
    那女子,那声音如此清婉动听的女子,杨小玉凝神看去,她素淡着一张脸,眉梢浅浅的,鼻子不够高,嘴唇也不丰满,岁月蜿蜒地爬上她的眼角额上,她就坐在那里,安定平和,就如寻常家的妇人实在是没什么让人可以记住的。
    这便是南宫别院的夫人么?杨小玉暗叹了口气,心里不知怎的有着种失落,似乎有着如此好听的声音的女子,应该出落得像雨后的海棠,红肥绿瘦,令人悠然神往。
    那女子似乎察觉到有人打量,一看,却是兰嫂边上的一个孩童,见那孩童正失神的看着自己,就笑了笑,道:“你这小孩,看着我做什么?”
    这一笑,落入竹舍的那缕阳光似乎都活泼起来,那女子平凡的脸上露出一抹光彩,眼睛笑意盈盈,刹那间,直让人忘了她的年岁,仿似她年方二八,这一笑竟像是有让时光倒转的魔力。
    杨小玉呆了下,就赶紧低头不敢做声,红莲一眼瞪过去,却发现被瞪之人早已垂首,这“媚眼”全当抛给瞎子看了,不由甚是不甘。
    那女子看过两孩童,嘴角仍噙着丝笑意,对中年男子道:“周师兄,不知哪个才是你的高足?”
    兰嫂一听,南宫夫人竟称呼这男子师兄,心中大定,又是欣喜又是唏嘘,鸿渐能得个这样的师傅,自己可以放心了。
    周寒山饮了口茶,慢腾腾放下茶具,微笑不语。
    鸿渐竖起耳朵,半天没听到下文,急得挪动着身子,抬起头,可怜巴巴的看着那中年人,见他还是那副慢条斯理的样子,就再忍不住了,跳出来就喊道:“是我,是我啊。”
    周寒山看他傻乎乎的边跳边喊,一口茶水差点咽不下去,心里叹道,这徒弟也忒没耐性了
    兰嫂见状,急忙将他拉扯到身边,歉声道:“小儿不知礼数,夫人莫怪。”
    南宫夫人呵呵笑着,摆摆手道:“不必在意,小孩子随他去吧。”说完指着鸿渐道:“是你么?过来让我瞧瞧。”
    鸿渐这时才红着脸,扭捏地走上前,只见南宫夫人摸了摸他的头顶,又按过他周身骨骼,扬起眉梢,脸色讶然道:“怎么可能?”说完,颇有深意的看着周寒山。
    鸿渐只觉得南宫夫人的一双手透着丝丝凉意,所经之处就有一道气息渗入体内,散进经脉,竟是说不出的受用。
    周寒山目光落在鸿渐的身上,看着这满身稚气的童子,看着他憨憨的笑脸,忽然心里掠过一丝不忍,道:“你可愿做我的徒弟莫?”
    鸿渐头点个不停。
    周寒山又问:“做我的徒弟要吃很多苦,你也愿意莫?”
    鸿渐做出一副蔑视一切苦难的样子,目光坚定的继续点头。
    周寒山忽然长笑不止,起先众人还不以为意,到后面却听得笑声夹杂着些许悲苦,不禁愕然。周寒山拍着鸿渐的肩膀道:“不错,好徒弟。”一连说了几遍,方恢复如常。
    鸿渐听他这么说,只觉得一股热血浑身激荡,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喊了声:“师傅。”
    周寒山摩挲着他的额头,这孩子可知他日后要吃多少苦莫?可知他要挑负多重的担子莫?等待他的是荆棘密布的江湖,这一路行去,刀光剑影,人心险恶,到最后他是否仍会如此热血的唤自己一声师傅呢?
    “起来吧。”周寒山挽起鸿渐,一时思虑万千,感慨道:“这拜师之礼,等随我返回师门再行补过。”
    南宫夫人见状心里暗叹一声,这次周寒山前来寻访,她本另有打算,怎奈人算不如天算,终究是棋差一着,竟让鸿渐歪打正着成了周寒山的徒弟,倒真是让她始料不及。
    周寒山又饮了口茶水,润润嗓子,对兰嫂道:“这位娘子请放心,你爱子拜我门下,我不会亏待于他,来日他武艺有成,定不辜负你一番养育之恩。”
    当今天下,齐燕王朝一家独大已有百年,地域辽阔,占尽天下钟灵秀气,表面上太平盛世,暗地里却是权欲横流,一个不慎,就是烽烟四起,乱世再起,王朝内有四王夺位,相互吞噬,外有拓跋鲜卑逐渐强盛,在一旁虎视耽耽,此时的齐燕王朝可说是垂垂老矣,内忧外患,日薄西山。
    齐燕王朝强横百年,自开国以来,便是征杀不断,世人有云“天下名将出齐燕”就是由此而来。齐燕人大都好武,江湖名士,朝中大将皆为世人所敬,上直达官贵人下到平民百姓都以能习得一身武艺为荣,所以当兰嫂听得周寒山这么说,也是大感欣慰,只是骨肉亲情却要忍痛离别,又是一阵愁绪。
    兰嫂道:“小儿能得先生青眼,实在是他的福分。”
    周寒山看兰嫂神情有悲有喜,自是明白其心情复杂,出言安慰道:“你爱子随我一去,少则七年多则十载,玉不啄不成器,我定会悉心管教,还望你能宽心以待。”
    “十载么?”兰嫂喃喃自语,她将鸿渐揽至身边,看了又看,像是永不得厌倦,忍住伤怀道:“那便让他随先生去吧。”
    南宫夫人见气氛稍嫌沉闷,笑道:“师兄收得高徒,我这做师叔的自是免不了礼数。”说着从袖中拿出一方玉佩,道:“师兄眼界一向甚高,我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只好用这方玉佩充个数,就当是给师侄的见面礼罢了,这玉佩系在身上,也能强健身体,百病不害。”
    那玉佩一拿出来,众人顿觉周围空气一冷,温度好似低了几分,不由大感惊奇,只见那玉佩不过拇指大小,通体柔润,光彩内敛,看不出什么出奇之处。南宫夫人也不做解释,道:“红莲,你去取盆清水来。”
    红莲依言端来一盆清水,放置厅中。南宫夫人微微笑着,将那方玉佩放入水里,过了片刻,只见盆中生出几缕雾气,氤氤拢绕,待雾气散尽,一盆清水竟是化做一盆清冰,看得众人啧啧称奇,南宫夫人面露得色,道:“师兄,小妹显摆了。”
    周寒山摇摇头,知道此物能清心养气,对于修炼内功一途实有莫大好处,道:“师妹,这等珍贵之物受之不恭。”
    南宫夫人却是不再多话,伸手一拂,指掌所经,那盆清冰四分五裂,将那玉佩取出,这一手功夫,利落干脆,落在兰嫂等一行外人眼里自然是神乎其技,周寒山笑道:“多年未见,没想到你一身功力精进如斯,实在是让为兄汗颜。”
    南宫夫人将玉佩系在鸿渐颈上,心道你若不是走火入魔,功力全失,当今天下又有谁能小窥于你?想到这里,暗自叹气,这莫不是天嫉英才?
    鸿渐见南宫夫人真的将那化水成冰的玉佩系在自己身上,高兴的不得了,那玉佩挨在心口,非但不觉寒冷,反而感到一阵清凉自心口散向全身,好不神奇。
    周寒山见他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样,提点道:“还不快谢谢师叔。”
    鸿渐只好又跪拜在地,心想今天头都磕痛了,没办法,还得磕,又是砰砰三声,道:“多谢夫人,不不,多谢师叔。”
    众人见他稚子脱跳,不禁失笑,当下又定好行程,到此事情商定,一时无话,南宫夫人遣红莲送客,鸿渐走了几步,忽然转过身向周寒山大喊着:“师傅,你还没问我名字呢!”
    周寒山闻言一愣,心道这是哪出?就看见鸿渐在不远处继续大喊着:“师傅,我叫徐鸿渐,我叫徐鸿渐啊!”
    这一声阳光听得,清风听得,继尔传向四方,终有一日,天下都会听得这三个字,周寒山笑笑,心道:我记得,记得你叫徐鸿渐。
    兰嫂返家后就径自忙活起来,又是打点行李,又是嘱咐鸿渐路上不可顽皮,要好好的听从师傅教诲,这些话翻来覆去的只觉得说不完,鸿渐却是一脸的不耐,穿着新缝制的衣裳,东跳西窜,不得安生。
    到傍晚时候,林云闻讯前来,四人乐呵呵的吃过一桌饭,又说起鸿渐拜师的事。
    兰嫂甚是欢喜,想着儿子出人头地的那天就眉开眼笑,她一边整理活计,一边道:“我听说了,周先生要带鸿渐去京都,那可是大地方,多少人没去过啊。等我家鸿渐学艺有成,我就去京都看他,那时候街坊邻居看我拉着行李,满面春风,自会问我去哪里?”说到这里兰嫂格外开心的呵呵笑着,接着道:“我就说,我去看我儿子呢?我儿子可是住在京都啊。”说完,直觉得面子有光,那得意劲就别提了。
    林云看兰嫂那举止架势做的十足,不由笑倒不起,可心里又没来由的浮起一丝心酸,可怜兰嫂这么多年辛苦度日,找了个男人,却没享得那男人半点好,一个女子孤苦无依拉扯着孩子,其中的艰难又有多少人能明了。
    鸿渐见众人取笑,臊红了脸,嚷道:“娘,你别说我了啊。”
    兰嫂还是忍不住的笑着,嘴上却道:“好,好,我不说了。”说话间,见鸿渐那新衣裳的领口有点脱线,便拿起针线准备绞上几针,屋内油灯微亮,兰嫂眯着眼睛穿针引线,她看着儿子一副不知喜忧的样子,叹了声,这小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长的大?他可知这一去就是十年么?他可知十年是多长的时间么?他可知人生又有几个十年么?有道是:“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
    天色渐暗,头顶明月悬空,星罗密布。
    鸿渐晚上兴奋的不能睡,拉着杨小玉并肩坐在门前的石阶上,遥望夜空。
    鸿渐絮叨不休,杨小玉却是默不做声,只听草声虫鸣。
    鸿渐独自说了大半会才觉得有异,问道:“小玉,你怎么了?”
    杨小玉失落道:“我肚子痛。”
    “啊?”鸿渐释然道:“难怪你不说话呢?”看着杨小玉一脸恹恹的样子,鸿渐道:“我有办法了。”
    杨小玉哼了声,心想你还真以为吃了仙丹就能治百病了呢。
    鸿渐自颈上解下那方玉佩,放在杨小玉手里道:“南宫夫人说这东西带在身上能百病不害呢,你拿着就不怕以后生病了。”
    杨小玉觉得手心传来丝丝清凉,道:“给了我你用什么?”
    鸿渐拍着胸口,自信道:“有师傅教我武功,我是不会生病的。”
    杨小玉眼睛潮湿,低着头道:“这可是你自愿送我的,我可没找你要。”
    鸿渐听这话觉得不对味,傻傻问道:“那我找你还你会还吗?”
    “当然不会。”杨小玉斩钉截铁的说,末了又添了句“现在已经是我的了。”
    鸿渐“”
    “你就放心的走吧。”
    “你会想我吗?”
    杨小玉露出思索的神情,想了下才丢出句:“不知道,看情况吧。”
    鸿渐气恼的把手一伸道:“白给你东西了,都不想我。把玉佩还我。”
    “两个字,你做梦。”
    “你数错了,这是三个字。”
    深夜冷清,两小就此争论不休,杨小玉是握紧玉佩说什么都不放,鸿渐是又气又委屈,心里暗道等我学成武功,第一件事就是要把杨小玉打的口吐鲜血,倒地求饶。
    这一番打闹,离愁倒是淡了许多,引得满天的星星都睁开眼睛,一下一下地眨着,月亮瘦瘦的在浮云中穿行,它也笑弯了腰么?
    青梅竹马俩无猜,一轮明月窥人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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